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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張進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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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張進真的不是有意的。

  只是…他習慣了。

  軍校中大抵都是如此,為了適應那種環境,他不得不如此。

  畢竟,每日都要操練,而吃飯的時間是有限的,若是不趕緊填飽肚子,接下來的操練,整個人根本受不了。

  這壓根不是風雅和粗鄙的事。

  再加上,一日操練下來,身體的消耗極大,整個人就好像癱了似的,且饑腸轆轆,見了什么東西都眼睛發黃,想啃那么一下。

  于是…當天啟皇帝說大家吃,這就如狗哨一般,頓時喚醒了張進的記憶,于是風云殘云。

  等到他意識到這樣好像失禮了,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可這時候…已經遲了。

  既然如此…那就甩開腮幫子吃吧。

  在軍校中學到的最大東西就在于,不需避諱別人的目光,反正大家都一樣。

  何況張進是真的餓了。

  從前的時候…在家里讀書,怎么都不覺得餓,可現在體力消耗大,總覺得肚中空空。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菜油,終于想起了一點禮數來:“來,吃…大家一起吃…”

  大家紛紛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

  看看,好好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這是餓了多少頓啊,餓死鬼都不至如此。

  國子監祭酒笑呵呵的道:“你吃,你吃…”

  目光慈和,帶著親切,當然,更多的是深深的同情。

  其余人才意識到了什么,紛紛點頭。

  其實對于國子監祭酒王爍而言,這樣的酒席,重要的不是吃。

  此時陛下在,他不好高談闊論,只是見張進如此,他卻有點憋不住了。

  于是笑著道:“張公子從前都是溫文爾雅,現如今…只怕是受了苦,才致如此,哎…你說這軍校,怎么連飯都不給人好好吃呢?”

  他打開了話匣子。

  其余人紛紛附和,目光則是不約而同地瞥向了張靜一,似有責難之意。

  張靜一是個很有覺悟的人,覺得自己的嘴皮子肯定說不過他們的,于是低頭,舉著筷子…

  得趕緊了…不然張進這混蛋…要讓他餓肚子了。

  他不經意之間,卻見坐在對面的戶部尚書李起元,李起元賊兮兮的,面上風輕云淡的樣子,卻趁人不備,偷偷抓了一個餅,往袖里一塞,然后無事人一般,捋須微笑。

  這又是啥情況?

  這一桌人里,真是什么奇葩都有啊。

  張靜一心里發寒,宴無好宴啊。

  見張靜一并不生氣,國子監祭酒王爍幾人便又開始議論開了:“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所安才為正道,若是貪戀口腹之欲,這便淪于下流了,與那鄉野村夫又有什么分別呢?”

  又一人道:“所以我一直告誡自己,人生在世,其他可以不論,不求功名,羞于名利,只求勤學,讀書不倦,正心誠意,才不枉這圣人門下之名。”

  這樣一說,大家的興致就更濃了,于是一時七嘴八舌,說的興起。

  另一桌的信王朱由檢也側耳傾聽,一面見張靜一的粗鄙,再聽他們的清談,頓覺得有趣,平日里不覺得這些話有什么深意,今日有了對比,方才知道這是至理一般。

  其實張進對于這些言論,耳熟能詳,他甚至對信王朱由檢,現在也很有好感,認為信王乃是賢王。

  至于國子監祭酒王爍,那更是高士。

  此時,他已吃飽,便端坐在那,紋絲不動。

  卻聽王爍等人越說越是熱鬧,一時有些忘形,又開始談及國家大事,王爍道:“中興之道,不過是實行仁政而已,什么是仁政呢,需廉正奉公,振興吏治,開放言路,革除朝野積弊,不與百姓爭朝夕之利…”

  他越說越是起勁,某種程度而言,這話其實是王爍想說給天啟皇帝聽的。

  他覺得很苦悶,為何明明自己這么好的善政,陛下只需按著這個去做,便可去做圣君,卻為何總是對此無動于衷,而去輕信像魏忠賢甚至是張靜一這樣的人。

  眾人聽了王爍的話,似乎有些膽寒了,小心翼翼地去看魏忠賢。

  卻見魏忠賢冷著臉,一言不發,很明顯,這些話,都是沖他來的,什么朝野積弊,這些人口里的積弊,不就是他干的事嗎?什么不予百姓爭朝夕之利,不就是他派出了大量的鎮守太監去收了礦稅嗎?

  可魏忠賢顯然不便發作,他歷來擅長秋后算賬,此時依舊努力和藹的樣子。

  信王朱由檢似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嘴角微微勾起,因為王爍的這些話,正是自己想說的。

  他偷偷看一眼皇兄。

  天啟皇帝就顯得悶悶不樂了,只是他懶得去做聲,一方面是罪不至讓自己大動干戈,另一方面畢竟今日是信王的好日子。

  張進聽到這里,臉色卻微微的古怪起來。

  分明以往的時候,他也愛說這些話。

  可今日…竟聽的格外的刺耳。

  他以往是很崇敬國子監祭酒王爍的,可是用今日的眼光看,卻總覺得他的話有失偏頗。

  于是他抿抿嘴,依舊沒有吭聲。

  王爍又感慨:“老夫在國子監時,時常教導監生,讀書人,應當躬修力踐,先行后言先行后言…”

  他說到這個,其實也是東林學派最重要的核心,所謂躬修力踐、先行后言,其實是延續至王守仁的知行合一。

  可張進聽到這里,卻越發的反感起來。

  知行合一,這是沒有錯的。

  可是…

  張進突然開了口:“躬修力踐、先行后言,這話沒有錯。”

  眾人見一直默不作聲的張進突然開口,一時都向張進看去。

  天啟皇帝見張進也不安分,更是不喜了,不自禁地露出了不悅的樣子。

  信王朱由檢卻露出欣慰之色。

  倒是張進的爹張國紀,心里咯噔一下,立即覺得不妙了。

  張進道:“可是先生,該怎樣才能躬修力踐和先行后言呢?”

  王爍微笑,在他看來,張進還是原來的張進,依舊還是那般的虛心求教。

  于是滿面紅光地道:“顧先生曾說過一句話: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這豈不就是先行后言嗎?這是讓我輩讀書人,不可空談心性,不要將王圣人的學問,變成禪機。而是應該將這學問,變成治國平天下的道理,要積極去揭露朝野的積弊…”

  張進恍然之間,有些迷惑。

  以前他聽了這些話,往往都很激動,覺得這果然很有道理啊,讀書人不能坐而論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可現在聽來,他卻搖頭。

  這搖頭,讓王爍一愣:“怎么,老夫說的不對?”

  “躬修力踐,我覺得不該是如此。”張進道:“因為學生以為…其實這樣的躬修力踐,只是從一個空談,淪落到了另一個空談之中。我們都說要努力的入仕,要行仁政,要革除弊端,要品評天下的人物,只有這樣,才是對天下和國家是有利的。可做的這些,不還是在空談嗎?”

  王爍:“…”

  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張進。

  他們沒想到,張進居然直接反駁了王爍。

  這時信王朱由檢頓時尷尬起來,連忙道:“喝酒,喝酒…”

  “不。”天啟皇帝這時生出奇怪的感覺,他眼里突然放光,卻是道:“讓他說,讓他繼續說說看!”

  天啟皇帝頗為激動,他突然發現,這個舅哥,不但外在改變了,似乎…連內里也有改變。

  張進想了想,繼續道:“一件事的好壞,怎么能輕易去下結論呢?品評天下人物,做到一個士大夫應該有的責任,這是好事,顧先生此言…很有道理。可學生卻認為,憑什么就是我們來品評天下的人物,或者,由我們來決定人的好壞?是因為我們更加高明嗎?還是因為…我們學過圣人的道理?”

  王爍一時尷尬,而他所尷尬的,不是張進的這些話讓他難堪。

  而是跳出來反對他的,竟是大名鼎鼎的東林生員張進。

  他頓時氣惱,吹胡子瞪眼道:“這是因為我們…我們…”

  “就說治河吧。”張進不想和他繼續辯駁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卻是自顧自的打斷王爍,道:“王公可曾修過河?知道一旦河水泛濫的時候,這河道里是怎樣的場景?可否知道,需要多少人力,才能巡視河堤。如何在河水成災的時候,確保能迅速遷徙百姓?可是…我們只讀了幾部書,只在書齋里,彼此議論了幾句所謂當政的得失,我們就可以評價治河的好壞,我們便可以決定誰擅長治河,誰不擅長?”

  “我從前…也能在治河這些事上,侃侃而談,自以為自己讀過許多經史,便曉得治河,只需像大禹那樣,便一定可以成功,可以萬無一失。可后來才知道,這其中牽涉到的事情,方方面面,而我從前所想象的治河,其實不過是個笑話而已。我是如此,王公…”

  說到這里,張進意味深長地看了王爍一眼,接著用很有深意的口吻道:“王公也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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