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頭痛欲裂,腦子里像是灌了漿糊一樣。
眼皮猶如千斤重,使上了全身的氣力,他終于睜開了眼睛!
隨即,眼中透出了愕然,只見眼前的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廂房,廂房里所有陳設,都無不令令張靜一感覺自己置身在了一個別樣的世界里。
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爬起來,而后,張靜一徹底的懵了。
這手…這不是自己的手啊!
至少自己的手沒有這樣的白皙細嫩。
“這怎么回事?”張靜一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公子,您終于醒了!”
此時,張靜一的耳畔響起了一道驚喜的聲音。
張靜一覺得這聲音的口音有些奇怪。
公子?
“公子?”
身側之人歡喜地道:“對呀,您是咱們張家公子啊,公子忘了?”
張靜一覺得自己的頭昏沉沉的,重若千鈞,努力的想要側著頭看一看說話的人,卻發現哪怕是這樣的舉動,也費力得很。
他只好放棄這件吃力的事,口里忍不住道:“我是張家公子?”
“這是自然的!想當年,我們張家也算是薄有家財,老爺更是錦衣衛百戶,在這京城里,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稱得上是體面的。您是老爺的獨子嘛,老爺自是對你喜愛有加…”
說話之人顯然不知道,他的這番話已經令張靜一有多么的震驚,以至于,他那雙感到沉重的眼睛也下意識地張大了一些!
只有張靜一自己知道他的內心就在這一瞬間里經歷了什么。
身上的一些感覺令他慢慢明白,這不是做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他這是…穿越了,還是穿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張靜一認知到這個事實后,他除了吃驚外,還有著一絲對自己突然變故的恐懼!
不過,聽了身邊這人方才的話后,倒還是有點值得欣慰的,起碼情況沒有更糟,至少這個新的人生,家境還算不錯的,還有一個做官的父親呢。
可是…做自己不好嗎?怎么就穿越了?
“這樣說來…咳咳…我爹是官,我還是個公子哥?”
“公子怎么都不記得了?莫不是公子受刺激得什么都忘了?”這人擔憂地道。
張靜一連忙接話:“是呀,我頭還痛著呢,很多事都忘了,你給我好好說說吧!”
旁側的人似乎是很聽從張靜一的話,便不疑有他地低聲道:“老爺之前奉北鎮撫司之命前去遼東公干,好幾年都沒有回來,那時候公子還小,平日里沒了老爺的管束,公子小小年紀的,便吃喝嫖賭都會了,將家里的積蓄花了個一干二凈,不到一年功夫,張家便一貧如洗,便連宅子都賣了。”
張靜一頓時感到眼前一黑。
臥槽,缺了大德了。
這不是我想要的穿越!
這樣說來,他這是給原先那個敗家子接了盤,那王八蛋帶著小姨子跑…不,那混賬吃喝玩樂快活完了,嘴巴一抹,便銷聲匿跡,讓他來承擔這個后果?
張靜一急于想知道自己的處境,拼命的呼吸,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了些許,便又問:“后來呢?”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再后來聽說南和伯有一個寶貝女兒,舍不得嫁出去,因此想要召人入贅,少爺聽了,高興得不得了,便興沖沖去了南和伯府,要去做那南和伯的乘龍快婿。”
南和伯…
張靜一驟然之間好像明白了什么了!
若是他沒有記錯,這該是明朝啊,他記憶之中,對南和伯是有一些印象的,這是明初時冊封的一個伯爵,世襲罔替,一直延續到了明末。
只是…
張靜一一口老血要噴出來,敢情他給人做了贅婿?
這身體原來的主人真是一個渣滓啊,要知道,古代贅婿的地位其實和奴仆沒有任何分別的啊。
在古人的觀念里,肯屈身去做贅婿的人,大抵都是不忠不孝之徒!入贅在人看來,基本和賣祖先差不多了!
這混賬先是敗家子,而后山窮水盡,就跑去做人贅婿,人品之卑賤,可見一斑。
不過…
雖說這很令人不齒,不過在這種最壞的情況里,至少還有口飯吃吧。
張靜一很努力地讓自己接受這個現實。
好吧,至少不愁老婆了。
于是他道:“我是南和伯的贅婿,那我的妻子呢?”
一側的人嘆了口氣,幽幽道:“哪里有這樣的好事。”
“…”
“公子去了南和伯府,卻給南和伯趕了出來,說公子品行卑劣,便是這京城的男人都死絕了,也絕不肯招公子入贅的。”
張靜一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了。
顯然男子漢大丈夫終于不必去吃軟飯,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了。
可好為啥…這個結果讓人覺得有些怪怪的。
“所以,我已山窮水盡了嗎?”
“倒也沒有。”這人隨即喜滋滋地道:“就在公子走投無路的時候,誰曉得老爺居然在那遼東九死一生,回來了,且還立下了大功,升為了錦衣衛副千戶,這老爺一回來,家業便又興旺了起來。”
嚇一跳啊!
張靜一覺得自己像過山車一樣,既是敗家子,又是家道中落的窮漢,此后又是贅婿,轉過頭,又翻身了。
“只是…只是…”這人的聲音又變得抑郁起來 張靜一聽到這里,心不禁咯噔一下:“只是什么?”
“只是昨日,老爺卻被東廠拿了,說是辦事不利。本來此次老爺這副千戶得了一個新的差事,是刺探那流寇趙天王的行蹤!趙天王在北直隸和山西一帶活動,朝廷屢屢進剿都無功而返,因此引發了朝廷震動,陛下龍顏大怒,責令東廠錦衣衛打探賊情。”
“可那李賊狡猾如狐,東廠的閹人們眼看陛下要責問,便將這罪責推到了老爺頭上。就在昨日,老爺被拿下詔獄問罪。公子昨日就是聽了這消息,才怒急攻心,昏厥了過去。”
這人頓了頓,才又繼續道:“公子…老爺已從詔獄里捎了口信來,說是此番入獄,必死無疑。讓公子早做打算,京城不能再待了,還是趕緊的逃出京去。至于老爺,公子便不必再掛念了,老爺只想公子能好好活下去。”
“…”
張靜一方才還覺得自己身體疲憊得厲害,動彈不得,聽到這里,身上的氣力倒是慢慢回來了一點,心里不禁說:TMD,說了這么多,敢情我現在是罪囚之子?
“不對,怎么你這人這么啰嗦,我還沒怎么問,你便將什么都抖落出來。”
這人擔心的道:“公子想來又忘了,這幾日,公子渾渾噩噩,總是記不起從前的事,每次醒來,都要將自己的身世問個遍。”
原來如此。
張靜一使了使勁,緩緩地翻身而起,屋里的陳設終于展露眼前了。
這廂房不大,卻是一塵不染,他的身下是一張梨花木的床榻,床榻上方,是青紗帷帳,銅勾兒將紗帳勾起。
在床榻的一側,則是一個苦瓜臉的人,青衣小帽,活脫脫的奴仆打扮。
眼前這人,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張靜一,卻又為張靜一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而有幾分欣慰:“公子,兩個哥兒已經預備好了車馬,就等護著公子啟程了。若是再不走,只恐夜長夢多。”
張靜一看著眼前的奴仆,在這一刻,他已經完全確信,自己來到了陌生的時代。
來到這個地方之前,他其實是房產公司一位年輕有為的項目經理。
回想上一世,他正在做著一個新項目,項目的位置呢,大抵是在京城的六七環之外,多走幾步,就可以到河北了。
偏是偏了一點,可好歹也是京城不是?
因而項目的策劃里,自是少不得要彰顯出一點賣點來。
項目是一片荒郊野嶺,因為依著連綿的大山,卻沒有什么水源,可做房產的嘛,不整一點依山傍水,一線臨湖,自然有點不合適。
于是在項目的規劃上,則是挖一個小水溝,再灌點水,如此一來,有山有湖,齊全了。
事情壞就壞在這個小水溝上,張靜一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怎么挖個小水溝,挖掘機一鏟下去,怎么就會挖到文物了呢?
做項目的,最怕的就是挖到文物,當時項目現場的人不少,于是當機立斷,趕緊上報。
這可把張靜一急得團團轉,早知如此,就不挖這水溝了,非要山水湖景,整這玩意干啥,就算沒有水溝,整不出一線臨湖,只要把樣板房整氣派一點,多栽幾棵樹,照樣可以說是森林氧吧,養生秘笈嘛。
再不濟,可以在項目里開一家沙縣小吃或是一個網吧、書店,總還可以說匯聚人文,集餐飲休閑娛樂于一體,盡享都會繁華。
于是…
文物部門的人來了,按規矩,在清理出文物之前,項目是不允許繼續施工的,就只能繼續干耗著。
張靜一心里急,卻也無計可施,便每日去考古的工地里轉悠,順便打聽到底是哪個缺德的家伙,將東西埋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
看著那些考古隊的人員,拿著毛刷子,一層層的刷著浮土,一個個器物顯露出來,張靜一便知道,原本兩臺挖掘機鏟兩天的事,指望這些考古隊的同志沒有一年半載也別想收工。
他打聽到這里并不是古墓,起初的判斷是一個明代達官貴人的藏寶地。
不過很快,這個結論被推翻,因為此處埋藏的大量金銀還有所謂的寶物大多散亂,有兵器,也有早已腐朽的字畫,還有瓷瓶,若是屬于某個達官貴人,那么此人的愛好就過于廣泛了,最終幾個考古所的人得出的結論,可能是某個盜賊的藏寶地。
張靜一聽說不是古墓,竟有一些失望,因為雖然邊上多了一個墳頭,即是傳說中的墓景房。
可為了應對這種情況,項目里早已做好了新的文案,針對古墓的特點,制定了‘風水寶地,傾聽來自靈魂的聲音’之類的宣傳語。
得,又得做新的文案了。
不過漸漸的,張靜一居然對這藏寶地也滋生出了興趣,繼續去向考古的工作人員請教。
藏寶地當然只是推斷,可如果大膽的假設,藏寶的若是盜賊,范圍就可以縮小了!
因為這里的寶物,大多是明代天啟朝之前出產的,由此可以推斷,藏寶的時間應該就在萬歷末年到崇禎朝之間。
而這里在明代應該屬于北直隸,這若是放在明清朝,叫做天子腳下,天子腳下,按理來說,是不可能有如此大規模的盜賊的。
從藏寶地的規模來看,這肯定不是一般盜賊所為,最后有人翻出了當時的縣志,甚至還查閱了不少本地人家的族譜和族志。
目標終于鎖定了。
這理應是天啟朝一幫活躍于北京城附近的流寇所為,為首的首領叫做趙天王,一直都在河北和山西一帶活動,巔峰的時候,聚眾萬人,甚至還自稱自己為天王,而他的真實姓名卻已不可考了。
“趙天王…”
張靜一當時顯得很憤怒,怎么不憤怒?就是這個家伙害得他的項目拖延了這么久的,藏寶便藏寶,為何藏在他的項目里?
可張靜一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他還在琢磨著怎么將喪事喜辦的時候,他穿越了。
穿越的過程,似乎沒有什么征兆,仔細回味,大概就是一個靈魂脫殼的過程。
一覺醒來,大起大落,一場巨大的危機,就這么明晃晃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方才你說,打探誰?”
這仆役年紀不大,身子很瘦弱,不過卻有一顆碩大的腦袋,腦袋在他的脖子上晃啊晃啊,總讓張靜一擔心這腦袋要摔下來。
此時,仆役奇怪地看著張靜一道:“什么打探誰?”
“你不是說,那誰…不,我爹因為打探什么出了失誤而入獄的嗎?”
“噢。”仆役點點頭,雖然腦袋很大,但是他似乎并不顯得聰明,他想了想才道:“趙天王…”
居然有這么巧的事,難不成還真是那個趙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