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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放棄吧,全城都是青青大草原

  乾清宮寢殿。

  輕車熟路的跟著戴權穿過簾幕之后,焦順就忍不住一愣。

  蓋因這回皇帝床前并不見半個妃嬪的身影,只有一個宦官兩個宮女侍立在角落里。

  三宮六院這么多妃子,竟然還能有輪空的時候?

  滿心詫異的上前見禮,皇帝微微揚起胳膊比了個手勢,戴權便忙讓那些宮女太監退了出去,然后又上前在皇帝背后墊了個靠枕。

  “免禮平身吧。”

  隆源帝斜藐著焦順,半邊臉上露出笑容:“聽說愛卿今兒這堂課又推陳出新了?”

  焦順忙將那情景劇大致情況,以及自己明面上的用意、暗里存的心思,全都一股腦說了出來。

  甚至就連自己想靠情景劇水課時的事兒都說了,

  最后又裝出一臉汗顏的樣子道:“臣不學無術,實在比不得那幾位滿腹經綸的翰林學士,也只能想出這些取巧的法子了。”

  “何謂取巧?”

  隆源帝擺了擺手,不以為意的道:“那些腐儒將工學侮為奇巧淫技,難道你我君臣也要有樣學樣不成?”

  “陛下教訓的是,是臣著相了。”

  “你就是太過謙虛!”

  隆源帝今天顯得額外中氣十足:“以朕之見,日后工學大行天下,愛卿未必沒有著述立道的機會。”

  頓了頓,又慨嘆道:“惜乎,朕只怕未必能親眼得見了。”

  焦順急忙屈膝跪倒,惶恐連聲:“陛下千秋萬載,豈可出此不吉之言?”

  “你我君臣何須諱言。”

  隆源帝甩了甩胳膊,再次嘆道:“幾個從九品軍職尚且被百般梗阻,這工學欲要大昌,只怕還不知要過多少道坎。”

  不等焦順接茬,他又岔開了話題,先是詢問工學的近況,繼而問起了朝野間的變化。

  焦順一邊對答如流,一邊心下就犯起了滴咕。

  工學和新政的事情倒罷了,前幾次覲見的時候,皇帝可從沒問起過朝堂上的事兒。

  心中起疑,他便偷眼觀察皇帝言行舉止,就見皇帝的氣色明顯又好了不少,之前倚著靠墊時間一長就受不了,今兒瞧著竟似還能堅持許久。

  再加上他言語間中氣充足…

  焦順腦中漸漸就有了答桉:皇帝八成有意想要重新親政了!

  也是,先前是完全沒精力沒能力,現如今既然病情好轉,隆源帝又怎么可能允許皇權長期旁落?如今突然問起朝中局勢,必是起了重新親政的心思。

  只是…

  太上皇會乖乖讓渡皇權嗎?

  雖然太上皇當初是因為眼疾,主動放棄了皇位,但他閑居已近六年,誰知道心態是否有所轉變?

  不是焦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歷朝歷代‘天家無父子’的事情層出不窮。

  倘若皇帝一個不謹慎,鬧出父子反目的戲碼,大多數朝臣會站隊那一邊兒,只怕不問可知。

  所以最好找一個合適的機會,讓他先試探一下太上皇的心意。

  但這種事兒也不好明說,否則就有挑撥天家骨肉之嫌。

  因此焦順反復琢磨了好一會兒,才伺機道:“皇上若嫌工學起勢太慢,如今殿試在即,何不從新科進士當中試著選幾個助力?”

  皇帝正盤算朝中局勢,冷不丁聽焦順又把話題扯了回去,愣了一會兒,才遲疑道:“你是想讓朕在殿試時,出一些與新政有關的題目?”

  不等焦順回應,他又亢奮道:“是極是極,事關鼎甲排名,即便選不出合適的人才,也會讓讀書人不敢再無視新政。”

  見皇帝躍躍欲試的樣子,焦順一時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沒有領悟自己的真正用意。

  不過無所謂了,只要到時候太上皇有所反饋就好。

  伺候,焦順又陪著皇帝東拉西扯了一陣子,這才躬身告退。

  他前腳剛離了寢殿,后腳便有一人挑開簾幕,來到了龍床左近。

  這人不是別個,卻正是今日在御前輪值的皇后娘娘——因為鄙棄焦順荒淫無恥,所以她才特地在焦順覲見時,找理由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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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回到寢宮的時候,戴權剛將那靠枕從皇帝身下抽出來。

  隆源帝一面躺平了,一面對戴權擺手道:“你且下去吧,朕有話要事情要與皇后商量。”

  等戴權躬身退出去之后,皇后順勢便坐到了床頭,伸手幫皇帝掖了掖被角,好奇道:“陛下要和妾身商量什么,竟還要先將戴公公支開?”

  皇帝卻不急著開口,定定的打量了她半晌,抬手摸向她的臉龐,但卻因為氣力不濟,始終差了那么一丟丟的距離。

  皇后忙低頭俯就,又捧住他的手腕當做支點。

  隆源帝輕輕在她臉上摸索了一會,突然問道:“那兩份密折,你已經翻看過了吧?”

  皇后臉上的柔情一僵,她雖猜到了皇帝說的是什么密折,卻還是抱著僥幸心理反問:“什么密折?”

  “自然是焦暢卿與梅夫人的那兩封密折。”

  見再無幸免,皇后不自覺的漲紅了臉,一咬銀牙將皇帝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羞惱道:“我若不是偶然看到,還不知此獠竟是這般、這般…”

  說著,她又狠狠瞪了皇帝一眼,質問道:“皇上也該知道親君子遠小人的道理,卻怎么偏要重用這等無恥之徒?!”

  “哈哈…咳咳咳!”

  隆源帝哈哈一笑,卻不慎牽動了肺腑。

  皇后忙倒了茶水與他,又替他撫胸順氣,好一會兒才讓皇帝止住了咳嗽。

  卻聽隆源帝又笑道:“他年輕氣盛,怎受得了美貌婦人百般撩撥?事后能具本如實上奏請罪,也算是大節不虧了,比之許多道貌岸然之輩,只怕還要強出不少呢。”

  皇后卻未被他這話說服,當下質問道:“若真是請罪,緣何會有兩道密折?且里面污言穢語詳盡到…詳盡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這個么…”

  皇帝怎好意思承認,這第二封密折是他反復催更的成果?

  支吾半晌,也只能強行回避了這個問題,肅然正色道:“朕肯將新政大業托付于他,其實也與這兩封密折有關——倘若日后他不負所托倒還罷了,若是希圖首鼠兩端,又或是想要改弦易轍,這兩封密折便是制衡他的殺手锏!”

  皇后這才明白過來。

  雖仍對焦順十分排斥,但想到皇帝的身體狀況,以及他心心念念的新政大業,卻也不得不承認,焦順是繼承他遺志的最佳、也是唯一的人選。

  當下微微一嘆,便不準備再與皇帝爭辯這個話題了。

  不想隆源帝忽又鄭重托付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朕索性就將這兩份密折交給你來保管。”

  “這…”

  皇后面露羞難,支吾道:“這既是陛下準備的后手,干脆交予吳妹妹好了,她是繇哥兒的生母,到時候…”

  “哼!”

  隆源帝嗤鼻一聲打斷了她的話,不屑道:“吳貴妃生性怯懦,又對新政心存偏見,日后見文臣勢大,說不得就將朕的新政與焦暢卿一并給賣了!”

  說著,又拉住皇后的手,深情款款道:“后宮之中,唯有你我夫妻一體能托以腹心,朕將來的未竟之志,自然也只能是你來保駕護航!”

  “陛下!”

  皇后被這番觸動真情,一時想要撲上去與丈夫相擁,但又怕隆源帝如今的身體狀況承受不住,最后只能強自壓抑住沖動,淚眼婆娑的與他四目相望,頷首承諾道:“妾必不負陛下之所托。”

  等互訴完衷腸,皇后便在隆源帝的指引下,翻出了那兩本密折。

  雖未翻開,但只將這兩本密折拿在手中,皇后便忍不住面紅心跳,正欲找個東西將其包裹起來,忽然又想起一事,遂期期艾艾的問:“皇上,這里面寫的可是實情?別等到時候…”

  “自然都是真的。”

  隆源帝道:“那梅翰林的兒子代父南下守孝不久,便被內府收為密諜,悄悄安置在了金陵府內——若日后果有反復,憑那梅家小兒和這兩份密折,便能定焦順的生死!”

  皇后聽慣了他二人君臣相得的事跡,如今方知背地里還有這等算計,一時竟倒有些替焦順委屈,那人雖荒淫無恥,但對皇帝卻是忠心耿耿,若不然也不會將這樣的丑事,原原本本上奏了。

  誰成想皇帝卻…

  不過她畢竟心向皇帝,很快便將這莫名的情緒拋在腦后,找了塊布將那兩本奏折包起來貼身放好,準備帶回去儲秀宮藏匿。

  這時皇帝忽又想起了什么,連忙補充道:“不過里面也不全都是真的。”

  跟著便絮絮叨叨,說什么‘人都是肉長的,豈有天差地別的道理’、‘男人嘛,喜歡在這上面吹噓乃是常理,倒也怪不得他焦暢卿’。

  皇后初時聽的莫名其妙,后來才恍然大悟,紅著臉狠啐了一口,起身道:“妾去把這些臟東西鎖起來,若無必要,再不讓它重見天日!”

  說著,快步奪門而出。

  皇帝目送她消失在簾幕之后,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然后意興闌珊的長吁了一口氣,卻不知自己臨死之前,還能不能再重振雄風做一回男人。

  卻說皇后出了寢殿,一路提心吊膽,回到儲秀宮里方才松了口氣。

  然后她又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才給這兩本穢物找了個穩妥的存放處。

  就這樣還覺得不放心,此后三不五時就要查看一番。

  一開始只是擔心弄丟了,辜負皇帝的重托,但時間久了卻難免心生好奇。

  當初她只是粗略翻看了一下,囫圇吞棗的了解了個大概,對于皇帝所說的‘天差地別’,以及‘婦人百般撩撥’,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每每查看時,這些個問題便在腦中縈繞不去,也虧她持身極正才勉力壓了下去。

  這是后話且先不提。

  卻說就在帝后二人謀算焦順的時候,景仁宮玉韻苑內,抱琴也正向賈元春埋怨焦順的所作所為。

  “娘娘,那日明明是太后娘娘開恩,咱們和寶二爺才得以脫困,卻怎么老爺太太都歸功在了那焦大人頭上?”

  卻原來榮國府這回最終逢兇化吉,但到底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三月里愣是憋著沒敢跟宮里聯絡,直到四月初才遞了報平安的折子。

  那家書經過重重審查送到余韻宮內,抱琴一瞧就幾乎氣炸了肺——那日她雖被焦順給哄住,但過去這么久也早回過味兒來了,知道焦某人就是怕沾染上麻煩,所以才虛言恫嚇自己的。

  偏榮國府的家書上,卻將這回逢兇化吉的功勞,全都歸結在焦順頭上。

  最不可饒恕的是…

  “他是個什么出身?也配讓老太太親自拜謝?!這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榮國府內的奴仆如今提起焦順來,大多都是與有榮焉,而不再覺得他的所做作為有什么僭越。

  但抱琴畢竟久在宮中,觀念未曾轉變,反倒比府里的奴才更在意這上下尊卑。

  所以在她看來,焦順冒領功勞,又騙的老太君親自拜謝,分明就是大逆不道其罪當誅!

  “娘娘,你可不能由著他招搖撞騙,必須拆穿…”

  這時賢德妃賈元春放下手里的家書,搖頭道:“你又怎知他在君前奏對時,不曾為我和寶玉求情?”

  “他、他…可他當時明明、明明…”

  “好了。”

  元春抬手截住抱琴的話頭,正色道:“這些時日你也瞧見了,陛下不肯見我,卻屢屢召見那焦暢卿,足見他如今勢頭之盛——且不說咱們也無法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出力,便真就是招搖撞騙,也不宜為家中樹此強敵。”

  說著,她卻忍不住暗暗蹙眉。

  事實上,她并不擔心家中與焦順鬧翻,畢竟兩下里如今已成姻親,況榮國府多有依賴焦順之處。

  她真正擔心的,反倒是家中與焦順走的過于親近。

  如今宮中遭逢巨變,皇帝說是一日好似一日,但病重至此,哪有能壽終正寢的?

  若是多堅持幾年倒還好,若是早早撒手人寰,那焦順必成眾失之的,即便有儲君之師的身份,元春也并不看好他能屹立不倒。

  到那時,榮國府又該置于何地?

  她有心提醒家中,可如今不比從前,想要夾帶消息出宮談何容易?

  若要通過明面上的消息示警,卻又怕萬一被看穿,非但得罪了焦順,更惹惱了皇帝。

  思前想后,賈元春也只能期盼父母足夠明智,能夠在不得罪焦順的前提下,與其保持一定的距離了。

  然而她便再怎么聰慧,卻也萬萬料想不到,王夫人此時此刻非但不曾與焦順保持距離,甚至還伙同薛姨媽,窮盡口舌之利,挑戰起了負距離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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