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焦順君前奏對的同時。
與景仁宮左右對稱的延禧宮內,容妃正心煩氣躁的蹂躪一個布袋熊玩偶。
榮國府里有什么好東西,自然都少不得送進宮里一份,各宮嬪妃見了再仿制——焦順這倒也算是無意中引領了宮中潮流。
容妃本不想拾人牙慧,無奈就這幾天流行開來的馬褲一樣,別人都有的東西,她要是沒有,反倒顯得不合群了。
于是也讓人仿著弄了幾件,別說,用來發泄情緒正合適。
只可惜不敢弄人型,否則就可以偷偷詛咒那賈元春了!
卻說容妃正拿玩偶撒氣,忽聽外面傳來女官的呵斥聲,她立刻起身揚聲問道:“是不是小德子回來了?快讓那狗才滾進來見我!”
不多時,女官月娥便引著個年輕小太監走了進來。
那小太監進門后沒等容妃開口,就連忙跪地稟報道:“娘娘,奴才不是有意拖沓,實是到了景仁宮里,忽然聽說萬歲爺要召那焦順入宮——奴才想著機會難得,就留在景仁宮見了他一面。”
容妃聽得‘焦順’二字,登時顧不得宣泄雷霆之怒,急忙問道:“你果真見著了?”
她是皇帝登基之后才納的妃子,但一進宮就頗為得寵,前陣子更是直接從貴人越過那些東宮老人兒,直接晉級成了妃子。
這原是極大的殊榮,可偏偏與此同時賈元春也被封為了‘賢德妃’。
這后宮自皇后之下,歷來以四夫人為尊,即‘貴、淑、賢、德’四妃,而這其中又以貴妃地位最高。
但皇帝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封了賈元春一個‘賢德妃’,集兩個尊號為一身,隱隱還蓋過了育有皇長子的吳貴妃,在宮中一時風頭無兩,反倒襯的容妃之封無足輕重。
容妃因此恨上了賈元春,幾次三番欲要和她比個高低。
原本依仗著肯放下身段討好皇帝,容妃自覺一直占著上風,可近來因為這什么焦順,隔山差五搞出個什么動靜出來,皇帝留駐玉韻苑的時間越來越多。
尤其因為自行車事件,連皇后對賈元春也是愈發親近…
凡此種種,早惹得容妃恨屋及烏。
“非只是見到了。”
那小德子見自己賭對了,忙陪笑道:“旁人不過是遠遠的瞧一眼,獨奴才想了個法子,拉上吳貴妃的人攔下他搜身,就近看了個清清楚楚!”
說完,他生怕容妃聽不出其中的關鍵,又補充道:“若事后有人追究,咱們也能說是為了安全起見,何況還有吳貴妃的人在前頭頂著——嘿嘿,吳貴妃雖是個溫吞水的,她身邊的人可都不服不忿著呢。”
容妃卻懶得理會他這些心思,再次追問道:“那焦順生的什么模樣?”
其實就算知道焦順生的什么模樣,也壓根沒有任何意義可言,但人類就是這樣按捺不住好奇心的生物,尤其是女人。
“這個么…”
小德子回憶著先前搜身時的‘見聞’,道:“那廝生的十分粗魯,五官透著股兇相,尤其一雙眼睛老鷹似的…”
說到‘粗魯’時,他下意識抬手比劃了個難以把持的輪廓,畢竟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尤其是對他們這些無根之人,所以情不自禁就…
容妃愕然道:“眼睛都有這么大,那他的臉該有多大?!”
“不是…”
小德子忙解釋:“是、是…是奴才夸張了些,不過他那眼神確實挺嚇人的。”
“哼”
容妃冷笑:“好一副鷹視狼顧的奸相,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
小德子心道,自己可沒說什么狼顧。
但他自然不會傻到更正主人的話,當下又把火車的事情添油加醋說了。
容妃聽說那忒疙瘩拉著幾萬斤的東西飛馳,也不禁驚的舌撟不下:“那姓焦的竟能造出這等怪物來?!”
旋即便忍不住犯起難來,皇帝一愛好大喜功、二喜奇巧淫技,至于貪花好色反還在其次。
偏那焦順總能投其所好,正中皇帝的癢處,連帶著賢德妃也沾了光。
長此以往,自己豈不越發要被她壓住一頭了?
人人都以為自己近幾日受了獨寵,卻哪知道皇帝因身體抱恙,壓根就不曾寵幸過自己。
想到這里,容妃愈發的意興闌珊,于是揮了揮手,示意月娥和小德子暫且退下。
這一對奴才到了門外。
月娥看看左右無人,立刻抬手揪住了小德子的耳朵,壓著嗓子問:“你方才吞吞吐吐的,可是有什么事情瞞著娘娘?”
“姐姐饒命,掉了、要掉了!”
小德子一面求饒一面往月娥身上侯,嬉笑道:“我能有什么瞞著娘娘的?不過是有些事情不好跟娘娘說罷了。”
“是什么事兒?”
“我不是去搜那焦祭酒的身了么,你猜怎得,他…”
小德子越說聲音越小,月娥越聽臉上越紅,不約而同擠的針插不進、如膠似漆。
好容易溫存夠了,又約定好散值后‘對食’,二人這才各自別過。
小德子自去外面不提。
月娥則是又回了容妃的寢室,因見容妃在梳妝臺前愁眉不展的,正有心要探問一二,就聽容妃頭也不回的問:“那猴崽子瞞下了什么?”
“這…”
月娥臉上剛消退的紅潮登時又卷土重來,嘴里支吾道:“也、也沒什么。”
“沒什么?”
容妃霍然轉身,面色不豫的質問:“連你也要欺瞞本宮不成?!”
“奴婢怎么敢?!”
月娥見狀,只得湊上前把小德子那些竊竊私語如實相告。
容妃聽了連啐幾聲,臉上也似火燒一般,直接略過這事兒不提,咬牙道:“我在宮里好容易壓她一頭,不想她娘家就出了這樣的臂助——你說咱們侯府里怎么就沒個能撐起來的?”
容妃娘家姓周,世宗朝曾被敕封世襲阜陽侯,算是開國勛貴中第二等的存在。
當然了,到如今也如同別家一般衰落了。
見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月娥忙寬慰道:“老爺少爺比起榮國府那一起子糊涂混賬,總還是要強出不少的——聽說少爺在國子監頗得贊賞,未來想必功名有望…”
“你就別給他臉上貼金了,我這兄弟是什么材料我難道不知?”容妃打斷了她的話,沒好氣道:“若不是仗著我和家里,他連秀才的都未必能高中,更遑論什么金榜題名了。”
說著,心下忽就一動,脫口道:“要不,干脆把他送去工學里算了!”
“這…”
月娥愕然,且不說自家老爺肯不肯,把自家少爺送到焦順手底下,豈不等同于資敵了?
“你懂個什么?!”
容妃卻越想越覺得這事兒靠譜,來回踱著步自言自語道:“那賈寶玉當初不就是在工部混了半年,學了些皮毛便入了萬歲爺的法眼?誠哥兒若在工學會那些奇巧淫…學會那些格物致知的道理,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說著,她腦海中又冒出個更異想天開的念頭:“再說了,誠哥兒到了工學之后,和那焦順接觸接觸,也說不定就能把他拉攏過來呢?屆時少了這宮外強援,我看那‘假賢德’還怎么囂張!”
月娥益發無語。
想讓自家弟弟頂替賈寶玉,總得先看看您弟弟的五官顏值吧?
再說榮國府好容易得了這么個出頭,必然竭盡所能的籠絡,怎么可能讓阜陽侯府輕易挖墻腳?
何況這阜陽侯府有的,榮國府那樣沒有?
除非是榮國府主動疏遠那焦順,否則…
可這種自斷一臂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會發生?
月娥有心勸說,可看容妃完全沉浸在自說自話當中,也只能比閉口不言。
容妃又暢想了好一陣子,這才冷靜下來,一面忖量著明兒就給家里傳信,讓父親弟弟相機行事,一面吩咐月娥去打水來伺候洗漱。
眼見月娥領命出了門,她臉上莫名又起了紅潮,襟擺里幾欲裂衣的起伏著,不自覺就學起了小德子先前的手勢,口中喃喃道:“真有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