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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9章 亂曲【三】

  約莫一個時辰之后…

  焦順站在百步之外青石小路上,長吁短嘆五味雜陳的回首,望向那掩映在山間的玉皇廟。

  虧自己來時還滿心期盼著,能將薛姨媽一舉拿下呢,誰知竟落入了這般虎狼陷阱,還被拿捏住身心兩處‘把柄’,以致脫身不得、終陷虎口。

  但你要說他有多惱怒不甘吧,那倒也并不是。

  王夫人雖比薛姨媽多有不如之處,但憑一句‘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還是不為過的,況她畢竟是榮國府里第二尊貴的婦人,又是賈寶玉和貴妃娘娘的生母,單只是身份上帶來的刺激,便足夠值回票價了。

  問題是…

  他焦某人終日打雁,今兒卻被雁啄了眼!

  確實是啄了‘眼’沒錯。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大概就是‘痛并快樂著’的變種分支:羞恥并快樂著。

  也不對,痛還是有的,而且一直痛到了現在。

  焦順下意識反手摸向后背,肩胛骨上立刻傳來了熱辣辣的刺痛,這其中有三分是被王夫人撓的,另有七成是柴房里那些枯枝樹皮的杰作。

  畢竟這回是倉促應戰,不曾帶齊打野的裝備。

  雖然他憑借著豐富的經驗,及時將兩人的外衣反著鋪在了地上,但以輕薄透氣著稱的絲綢料子,起到的減震效果只能說是聊勝于無。

  再加上那柴房里久疏打掃,枯枝碎屑散落的到處都是…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王夫人覺醒了騎士屬性,導致焦順大多數時間都只能躺平做肉墊。

  以前好像看過一個系列,叫什么美x騎士的…

  好一番思緒亂飛,焦順這才收回了目光,然后將領子豎起來,朝著藕香榭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藕香榭時殘席早都撤了,眾人正以老太太為中心雁翅排開,欣賞歌舞曲藝。

  席間男女多有缺席,王夫人、薛姨媽就不用說了,賈珍、賈璉也早都不見了蹤影。

  甚至連薛蝌也不在席間,只有薛蟠拉著賈蓉、賈薔幾個不住勸酒。

  至于寶玉…

  則不出所料的跑去了女賓席間。

  焦順的目光在寶玉身上定格片刻,暗地里又心虛又自得——從今兒起,他已經可以毫不虧心的,自稱是這府里玉字輩兒的‘總叫父’了。

  約略是感受到了焦順目光,寶玉轉頭看來笑吟吟的舉杯示意。

  焦順也沖他頷首致意,滿眼滿臉都是慈祥,一時連背上的麻癢痛楚都減輕了不少。

  繞過正中的舞池,轉到男賓上首席間。

  他沖眾人拱手笑問:“原想著回家小憩一會兒,不想竟就睡過頭了——不知我可曾錯過了什么好節目?”

  薛蟠正要答話,不想賈環卻一下子躥了過去,扯著焦順的袖子兩眼放光的央告:“焦大哥,咱們打牌吧!”

  說著就獻寶似的那副正版卡牌,托舉到了焦順面前。

  瞧他這樣子多半是先前被人拒絕過了,焦順剛得了‘總叫父’的隱藏稱號,正是慈愛泛濫的時候,故此便順著他道:“那咱們就耍兩局。”

  如今賈珍與賈璉不在,這桌上本就以他為尊,這一發話自然無人反對。

  于是眾人便在角落里擺開桌子‘廝殺’起來。

  那邊廂姑娘們也不甘示弱,非但也有樣學樣的擺下一桌,還拉了老太太親自下場,一時間滿廳里盡是喊‘殺’之聲,再不復方才的歌舞升平。

  唯獨王熙鳳見焦順去而復返,又惦記起了應對忠順王的正事兒,于是趁機向老太太悄悄告了假,自去尋王夫人主持大局。

  清堂茅舍。

  王夫人換了身干凈衣裳,慵懶的坐在梳妝臺前,看著鏡子里那張春朝未退的臉,不由暗自感慨,怪道千百年間奸情屢禁不止,卻原來男人與男人竟有天壤之別!

  想到先前在玉皇廟里的癲狂,她臉上的紅暈便蔓延到了耳朵根兒。

  其實最開始,她只是因為背后刺痛才…

  不成想竟就一發不可收拾。

  那種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的個感覺,實在讓循規蹈矩了半輩子,近來又突然追求起了自由與刺激的王夫人為之癡迷。

  她下意識抬起手輕撫眼角,也不知是幻覺作祟,還是身心通暢后起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竟就覺得眼角的細紋都少了好幾條。

  正回味無窮,忽就聽外面稟報說是鳳姐兒到了。

  王夫人這才猛然想起,自己貌似除了宣泄之外,本來還要請焦順幫著應對忠順王的,結果到頭來卻將這事兒忘了個干凈。

  但這也怪不得她,當時三魂七魄都丟了個遍,誰還能顧得上旁的?

  好在事后找補也還來得及。

  對著鏡子用脂粉遮蓋住臉上的異樣紅潮,王夫人這才起身到了外面廳里。

  姑侄兩個寒暄了幾句,王熙鳳便急吼吼的催促:“太太,咱們先前不是商量好了,今兒要跟順哥兒談一談么?老太太那邊兒都催問呢,可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這老太太催問一說,分明就是她在假傳圣旨,至于目的么…

  “太太可曾想好了,要如何籠絡順哥兒?”

  說到這里,鳳姐兒那一雙丹鳳眼里便金光閃閃,只盼著姑母嘴里冒出來的數字越大越好。

  誰成想王夫人卻淡然道:“咱們與他本就是同氣連枝,若一味的用財貨籠絡反倒見外了,還不如等日后云丫頭出嫁時,咱們忖量著給她添上幾抬嫁妝。”

  “這…”

  王熙鳳心里登時涼了半截,既是嫁妝,那處置權就在史湘云手上,日后卻還怎么往自己懷里摟?

  她不死心還要勸說,王夫人卻又吩咐道:“趁著這會兒得閑,你且去把他找來,我也好當面向他討教。”

  王熙鳳只得應了。

  又暗自琢磨著,既然姑母這里自以為是不肯下本,看來還得從那賊漢子身上著手。

  他若擺出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架勢,姑母總不好再吝嗇吧?

  因抱著這樣的想法,出了清堂茅舍之后,她一面差遣平兒去請焦順,一面輕車熟路的去了梨香院左近的山亭,準備先在這焦順初露猙獰的所在,對其曉以‘大義’一番。

  約莫等了一刻鐘,就見焦順沿著臺階上得山來。

  王熙鳳忙起身相迎,笑吟吟的道:“平兒可曾跟你說了,如今這園子里已經沒有賴家的耳目,只消咱們警醒些,一切照舊即可。”

  “這是為何?”

  焦順挑眉道:“莫不是你做了些什么?”

  王熙鳳等的就是他這話,當下將自己趁機挑撥,在王夫人面前給賴大上眼藥的事情說了,又得意洋洋道:“昨兒太太和老爺因此大吵了一架,今兒一早太太就讓我把賴家的人全都趕出了大觀園,顯是我的法子起了效果。”

  原來你才是罪魁禍首!

  焦順恍然大悟,怪道王夫人突然搞出李代桃僵的事情來,卻原來是受了王熙鳳的拱火,誤以為丈夫暗中讓賴大調查自己,羞憤之下,才回失去理智選擇了變假為真。

  卻說王熙鳳顯擺完自己的謀略,原是等著焦順奉上馬屁,誰知他卻面色復雜的望向了自己,全然沒有半分贊嘆的意思。

  “怎么,難道我做的不對?!”

  鳳姐兒頓時惱了,一手叉住蠻腰,丹鳳三角眼里泛出道道兇光。

  “沒…”

  焦順有氣無力的敷衍道:“我就是一時找不著詞兒,不知該夸你什么好了。”

  “那你現在想出來沒有?”

  王熙鳳微露貝齒,嗓音甜膩里透出三分森寒:“若說的不好,我可不依。”

  焦順不過是隨口敷衍,可瞧王熙鳳這架勢,若不能讓她滿意,只怕就要撲過來手口并用了——若再平時倒也罷了,兩人日久情深,倒也不用擔心這鳳辣子再下狠手。

  可今兒卻不成,他生怕被鳳姐兒發現王夫人留下的痕跡,略一猶豫,便木著臉蹲低身子,抬手撫胸,然后雙手比心,毫無感情的唱道:“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溫暖了四季,謝謝你、感謝有你,世界更美麗…”

  那生無可戀的表情動作,配上生硬卻甜美的唱詞兒,直讓王熙鳳笑的花枝亂顫。

  她捂著小腹千嬌百媚的白了焦順一眼,笑道:“這是什么什么曲兒,聽著倒怪有意思的——后面呢,你怎么不往下唱了?”

  焦順兩手一攤:“暫時就這兩句。”

  “那我不管!”

  王熙鳳往前湊了半步,拿蔥白的指頭在焦順心窩上畫著圈,嗲聲道:“等晚上你把它唱全了,姑奶奶重重有賞。”

  單只是那嗓音里的媚意,就蓋過了焦順唱腔百十倍不止。

  若放在平時,焦順多半就要以示尊重了。

  但剛經歷過女騎士的摧殘,面對王熙鳳的挑逗不能說是心如止水,只能說是毫無波瀾。

  “怎么,你厭了?!”

  王熙鳳見狀立刻俏臉一沉,眉眼間的煞氣比之方才足足拔高了好幾層!

  “怎么可能!”

  焦順急忙狡辯:“我是答應了家里,晚上…”

  話說到半截,王熙鳳原本搭在他胸膛上的小手,就掐無聲息滑倒了腰間,掐住一塊軟肉冷笑道:“你不妨把話將清楚些,到底是我重要,還是你家里重要?”

  焦順只好改口,拍著胸脯道:“奶奶放心,我晚上就是爬也要爬進這園子里,找奶奶一慰相思之苦!”

  王熙鳳這才放開了他,丟給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然后招呼著焦順去亭子里落座。

  焦順揉著腰眼,邊往亭子里走,邊暗自盤算著晚上必要給這人菜癮大的婆娘一個好看。

  等兩人緊挨著落了座,就見王熙鳳面容一肅,正色道:“咱們先說正事兒——賴大那邊兒,你到底打算怎么弄?”

  這也叫先說正事兒?

  焦順暗地里翻了白眼,嘴里也肅然道:“賴大不是想給兒子求官兒么?何不讓他家仿照我們家的舊例。”

  “你是說…”

  王熙鳳眼前一亮,脫口道:“讓他們夫婦也跟著脫籍?”

  不過旋即她又把頭搖的撥浪鼓仿佛:“不成,這也太便宜他們了!”

  “自然不能白白便宜賴家!”

  焦順道:“我原想好了法子要坑他個狠的,不過二奶奶既已經造好了勢,倒不如因勢利導,咱們一里一外的使勁兒,逼的他家在榮國府待不下去,不得不主動掏銀子自贖!”

  “這個法子好!”

  聽到有好處可撈,王熙鳳登時眉開眼笑:“賴家這些年也不知貪了府里多少銀子,正要狠狠敲他一筆!”

  頓了頓,又翹起腳來往焦順腿上攀附,媚眼如絲的道:“這銀子最好不驚動府里,咱們二一添作五就好。”

  她這死要錢的脾性,怕是這輩子都改不了了!

  焦順無奈的一攤手:“我倒是想呢,可這銀子你能拿,我卻不敢收——先不說賴家會不會反咬一口,到時候等賴尚榮做了官兒,我也不好轄制他不是?”

  “你還真想給他個官兒做?”

  “工學院的地址早定下來了,準備用前幾年壞事的老義忠親王的別苑改建,偏戶部一直拖著不肯調撥銀子。”焦順道:“我的意思是,讓賴家主動認捐一筆銀子給工學,只要開了這個頭,再找皇商們攤派也就師出有名了。”

  說著,再次攤手:“既要拿他拋磚引玉,順帶吸引文官們的注意力,總不能一點兒好處也不給——真要是那樣,可就是逼著他們狗急跳墻了。”

  王熙鳳想了想,若是事情真成了,賴尚榮就等同是讀書人里的反叛——他那舉人雖是花錢弄的,但到底也算是科舉體制內的一員。

  屆時賴尚榮想要安安穩穩當官兒,怕就只能鐵了心做焦順的門下走狗了。

  于是這才點頭道:“那就便宜他了!”

  說著,又撇嘴斜視焦順:“人家做官兒都是往家里撈,你倒好,到手的銀子生生往公家送!”

  “我眼下又不缺銀子使。”

  焦順無所謂道:“再說了,權財權財,權在前錢在后,等我在朝中徹底站穩了腳…”

  他這里才剛起了個頭,王熙鳳便不耐煩的長身而起:“誰耐煩聽你說這個?走了,跟我去清堂茅舍。”

  “清、清堂茅舍?”

  焦順聞言一愣,緩緩跟著起身,心虛的打探:“去清堂茅舍做什么?”

  “去哪兒還能做什么?”

  王熙鳳橫了他一眼:“自然是太太有要緊事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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