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熟睡中醒來,焦順就覺著渾身黏膩潮濕,仿佛被浸泡在漿糊里似的。
同時大量汗液與荷爾蒙混雜的氣息,也順著鼻腔直往里灌,說不上十分刺鼻,卻也絕稱不上好聞。
他睜開眼睛,在化不開的濃郁黑暗中摸索著起身,抓起滑落到腿上薄被,隨手扔到了一旁,坐在床頭愣怔了好一會兒,這才漸漸適應了周圍的黑暗。
扯過胡亂搭在床頭的錦袍,在腰間胡亂纏了一圈,焦順吊兒郎當的起身,走到門前推開了房門,迎著夜風仰望著滿天星斗,精神登時為之一振。
四月底的夜,依舊有些冷。
但焦順卻不想回到屋里,也懶得穿好衣服,只把錦袍略略往上提了提,遮住兩塊腹肌和肚臍眼,然后赤著腳走到了欄桿旁,靠著廊柱一屁股坐了上去,又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就這么靠著柱子想了半天,卻還是記不起李紈是什么時候走的。
沒辦法,畢竟這一場酣戰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也讓他再一次體會到了精疲力盡的感覺。
這也是因為上回在山洞里,酩酊大醉的李紈全程都處于被動狀態,給他留下了錯誤的印象,以至于大大低估了十年寡居所帶來的幽怨。
而她跟司棋的情況還不太一樣。
司棋就像是一頭充滿野性的牛犢,無所畏懼永不服輸,只要騎士稍不注意,就會被她掀翻在地、反客為主,逼得你不得不使用渾身解數,去對抗、去馴服她的野性。
李紈則更像是一條美人蟒,看似柔弱無害,實則每一寸身體都是敲骨吸髓的利器,一旦纏上獵物就絕不會放開,誓要將其連皮帶骨吞下肚才肯罷休。
偏整個過程又讓人甘之如飴,使得你在不知不覺之中交出了主動權,直至被榨干掏空為止。
怪不得賈珠會英年早逝!
自己這千錘百煉的身子都差點扛不住,就更別說他一個文弱書生了。
先前聽李紈說什么‘夢醒之后、再無瓜葛’,焦順還暗笑這婦人太過天真,這種事情向來只有一和無數,哪有再無瓜葛的道理?
現在想來,那或許是她最后的‘善意’。
“嚇!”
正想些有的沒的,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卻原來是銀蝶不知何時尋了過來,走到近前猛地被衣衫不整的焦順嚇了一跳。
“爺也不怕著了涼!”
認出是焦順后,她略略松了口氣,輕拍著日益膨脹的胸肌道:“趕緊進屋,我伺候您把里衣穿上。”
焦順起身跟著她進了屋里,因敞著門,里面的氣息倒是淡了些。
銀蝶進屋后先放下了手里拎著的東西,然后用火折子點燃了蠟燭,轉頭瞧見床上凌亂潮濕的景象,小臉登時紅的桌布仿佛,酸溜溜的道:“爺這回可折騰的不輕,我瞧珠大奶奶回府時,走路都不利索了。”
這個消息倒讓焦順頗有些志得意滿。
借著燭光,他發現銀蝶帶來的是一壺熱水和一個朱漆食盒,登時想起自己還沒用晚飯,便忙上前提起食盒,放在桌子上一層一層的往外拿。
等飯菜擺齊了,他就抄起筷子準備開始干飯。
銀蝶這時卻捧著個木盆到了近前,勸道:“爺還是先擦一擦身子,穿上衣服再吃吧,也省的著了涼。”
“這算什么,寒冬臘月爺都不怕。”
焦順夾了塊糖醋里脊,邊咀嚼邊不以為意的含糊道:“你擦你的,我吃我的,咱們兩不耽擱。”
銀蝶見勸不動他,只得在木盆里兌了溫水,先緊著四肢后背擦抹,免得他胸腹著涼波及五臟。
焦順邊吃邊問,這才知道李紈早在傍晚時就回西府歇息了,而如今已是三更過半12點,于是也熄了回家沐浴更衣的念頭。
正想著讓銀蝶另尋套被褥過來,忽然身子打擺子似的一顫,忙伸手攥住銀蝶的手腕,訕笑道:“明兒,等明兒再說吧!”
銀蝶小嘴一扁,揶揄道:“爺先前不還自夸勇似趙子龍,能單槍匹馬七進七出嗎?”
問題是之前就已經…
焦順把臉一板,沒好氣道:“你這小蹄子倒囂張起來了,等明兒我瞧你討不討饒!”
說著,斟了杯酒送到銀蝶嘴邊兒,笑罵:“今兒先堵了你這張嘴,來來來,坐下陪爺吃幾杯!”
銀蝶嬌笑著將那甜酒一飲而盡,卻不肯在旁邊就坐,而是起身道:“爺先吃著,我去尋套被褥過來。”
說著,自顧自摸黑去了。
焦順如風卷殘云般飽餐了一頓,又自顧自擦了胸腹要害,這才套上了里衣。
剛把那床上的‘戰場’胡亂卷起來,銀蝶便又捧了被褥回來。
而除了被褥之外,她懷里還有個不大不小的包袱。
“這是爺家里差人送來的官袍、官靴。”
銀蝶將那包袱擺在床頭,嘴里又道:“玉釧本來還想見您來著,我推說您喝醉了正在歇息,她這才托讓我們傳話給您,問明兒是直接把禮物送過去,還是等您回來了當面交給寶二爺。”
焦順這才記起明兒是寶玉的生日。
到時候寶釵黛玉、湘云三春必是要去湊熱鬧的,再加上那些有名有姓的美婢…
想想都讓人覺得羨慕嫉妒!
更讓焦順著惱的是,賈寶玉這小子果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明明靠著自己的謀劃入了皇帝的法眼,偏半點不感激自己,反而耍起了小性子,怪自己徹底打破了他逍遙快活的日子。
這倒也不假。
寶玉以前雖迫于賈政的壓力,不得不去工部衙門歷練,但也不過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做做樣子。
然而自打得了皇帝稱贊之后,闔府上下都對他寄予眾望,連老太太都整日督促他不要辜負圣恩,逼得這小子只能每日去衙門點卯,還不得不認真學習工業知識。
半個多月下來,就讓這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吃盡了苦頭,也因此惱上了焦順。
可他卻也不想想,若沒有賴以存身的資本,逍遙快活的日子如何能夠長久?
少年不知愁滋味,說什么也是白搭。
偏這府里也沒人敢對他重拳出擊的,只能等賈政回來之后,再用物理療法幫他樹立三觀了。
想到這里,焦順意興闌珊的擺手道:“明兒讓玉釧把禮物送去就成,最近衙門里忙的很,我就不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