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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0章 亂成一鍋粥

  千北原司的腦子是混亂的。

  他的表情很快從呆愣變得無比陰沉。

  作為東京帝國大學的高材生,又為中野學校的優等畢業生,一直以來圍繞著他的都是鼓勵和贊許。

  春風得意,意氣風發這兩個詞仿佛就是為千北原司發明的。

  這是一個驕傲的人,他認為一切事情都能夠被自己掌握,運籌帷幄是他的標簽。

  但是,此時此刻,他第一次有了‘腦子里亂成一鍋粥’、‘事態失控’的感覺。

  “室長,我帶人下去。”小野航表情嚴峻,說道。

  “不!”千北原司右手抬起,阻止道,“現在我們的介入只會于事無補。”

  他搖搖頭,繼續說道,“在沒有弄清楚局面之前貿然介入,是最愚蠢的行為,尤其是對于我們這種人來說。”

  千北原司收拾起雜亂中帶著慌張的情緒,他雙手架著望遠鏡,盯著馬路上看。

  經過了事情乍起的慌張之后,他很快便想通了一些關節,心中也放松了不少。

  他很快便推測各方勢力的來頭:

  宮崎健太郎是奉命行事。

  七十六號的介入屬于意外情況。

  巡捕房的巡捕雖然同樣屬于意外情況,但是,這是可以預料的意外情況。

  程千帆在這里,足以壓制這些巡捕。

  另外那一路人馬?

  紅黨?

  重慶方面?中統?亦或是軍統其他單位?

  在這個時候,千北原司反而最擔心的是‘謝廣林’落入七十六號的手中,若是眾目睽睽之下‘謝廣林’被特工總部的人抓走了,那他這精心設計的完美計劃將直接夭折。

  其次,倘若那一路不知其身份的人馬是紅黨,千北原司實際上是不愿意‘謝廣林’落入紅黨手中的,倘若紅黨將‘謝廣林’送往重慶,那么自然最好,倘若是紅黨想要將‘謝廣林’攬入懷中,那么,這枚暗子的作用將會比預計的要削弱。

  在千北原司的心中,紅黨不足為慮,重慶方面才是帝國的主要敵人。

  倘若這伙來歷不明分子是中統亦或是軍統其他單位的,這在千北原司看來,‘謝廣林’落入他們手中也是可以接受的。

  如此,麻生保利郎就可以順勢直接打入重慶,當然了,這樣的話鈴木慶太那個愚蠢的家伙就錯失了為添皇陛下盡忠的機會了。

  倘若‘謝廣林’落入程千帆的手中,如此則最好不過,一切都可以按照原計劃繼續進行。

  此才是真正的計中計,是他最期待的情況。

  而此時此刻,慈云齋門口的大馬路上,這塊法租界西北角的一馬路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謝廣林手中拎著藥包,看似漫不經心的穿越馬路,實際上他一直在暗中觀察。

  根據室長的判斷,程千帆那個投靠了重慶的家伙極可能會在今日對他動手,而對于一直在學校內深居簡出的他來說,此時此刻就是好時機。

  饒是已經有了被人‘擄走’的心理準備了。

  但是,當看到好幾伙人都朝著自己沖過來的時候,謝廣林還是被震驚到了。

  是真的震驚。

  不愧是法租界聲名赫赫的‘小程總’,來抓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知識分子竟都搞出這么大的陣仗。

  他就那么手中拎著藥包,有些發呆的看著撲過來的人群。

  然后,謝廣林臉色一變,拎著藥包就開始發足狂奔。

  不對。

  這伙人并非都是程千帆的人。

  謝廣林使出渾身力氣奔跑逃竄,按照室長的計劃,他應該被程千帆的人抓到,然后這位私通重慶的‘小程總’會將他‘如愿’送往重慶。

  所以,他知道自己只能被程千帆的人抓到,決不能被其他勢力抓到,尤其是在無法確定這些勢力來自何方的情況下。

  淮英杰開了一槍。

  卻是被側面來的人撞了一下,槍口動了下,沒有打中。

  他憤怒的看過去,然后就嚇得屁滾交流,下意識的閃避。

  對方手中握有匕首,直接朝著他刺來。

  匕首刺空了。

  淮英杰狼狽的坐在地上,好在手中短槍沒有丟掉,抬起槍口,扣動扳機。

  李二茂看了一眼胸膛的血洞,整個人身體后仰,倒了下去。

  “謝先生,我們是軍統上海區行動隊的。”蕭遠山看到手下李二茂殉國,顧不得悲傷,他直接開了一槍撂倒了一個敵人,沖著躲在一個店鋪外面的石獅子后面的謝廣林喊道,“我們是來救你的。”

  “軍統,萬科長,他們是軍統分子!”淮英杰連滾帶爬找了個電線桿當掩體,沖著萬三良大聲喊道。

  萬科長?

  蕭遠山扭頭看過去,就看到遠端的敵人。

  “萬三良!”他厲聲吼道。

  回應他的一梭子子彈。

  蕭遠山當即確認了那邊幾個敵人中必然有叛徒萬三良。

  他咬牙切齒吼道,“大運,你帶人救謝先生,我來阻擊。”

  說著,槍口一抬,砰砰兩槍。

  “萬三良,你個驢尻的,投了七十六號那幫雜碎,今天爺爺要清理門戶。”

  “力哥,怎么辦?”幾個巡捕還未沖過來,就被這噼里啪啦的槍聲嚇得連忙趴在了地上。

  “保護好自己,其他的先別管。”曹力的心都在打哆嗦,他咬著牙吼道。

  “被那個癟三坑苦了。”一個巡捕叫苦不迭。

  方才一個年輕教師模樣的男子跑來,說學校里的同事剛剛從當鋪贖回家里的金銀首飾,就被三只手盯上了。

  幾個巡捕一聽這好事,趕緊顛顛兒跑來,沒想到卻是遭遇這等槍林彈雨。

  “虎哥,怎么辦?”

  陳虎趴在地上,嘴巴里咬著早已經熄滅的煙屁股,雙目好似冒火一般,面色陰沉的打量著場上的局勢。

  他很不滿意自己以及眾弟兄的表現。

  就在方才,他帶人就要撲向謝廣林,就看到還有兩路人馬也撲向謝廣林。

  也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還朝著他們這邊開了一槍。

  這一槍倒是沒有傷人,對方的目的似乎也不是為了傷人,而是遲滯他們的行動。

  結果也正如對方之意,他們這邊的動作慢了一下,然后就被這些人沖到前面去了。

  不過,還沒等陳虎懊惱不迭,就看到這兩伙人對射起來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確定了這兩路人馬的來頭。

  其中一伙人自報家門,是軍統上海區的。

  另外一伙赫然是七十六號的,領頭之人是一個叫萬三良的,此人應該是軍統叛徒。

  因為這兩伙人廝殺在一起了,以至于這兩路人馬都沒有能夠接近謝廣林。

  現在的情況是,謝廣林躲在了一家關門的鋪子門前的石獅子后面,子彈就在石獅子的兩側飛來飛去,陳虎這邊雖然暫時沒有加入戰團,卻也一時之間無法接近謝廣林。

  而且,陳虎知道,他們這一方只要試圖有什么動靜,必然會引來軍統上海區以及七十六號的雙重打擊。

  “虎子哥。”小狄爬到陳虎身邊,也跟著問道,“怎么辦?”

  陳虎沒說話。

  小狄看了一眼躲在石獅子后面的謝廣林,忽而說道,“想不到這家伙倒是個香餑餑呢。”

  陳虎偏了偏腦袋,深深的看了小狄一眼,然后下達命令,“打!”

  “打誰?”有人下意識問了句。

  然后就看到陳虎抬起槍口,砰砰兩槍,直接放倒了一個七十六號的特工。

  還沒等七十六號的人反應過來,陳虎又開了一槍,卻是沖著軍統的人開槍的,只不過這一槍沒有打中人,打在電線桿上。

  “誰擋著咱們抓人,就打誰。”陳虎說道,然后扭頭對小狄說,“你回去,保護帆哥”。

  砰砰砰砰。

  “愚蠢的家伙!”

  千北原司從望遠鏡里看到程千帆的手下竟然向包括七十六號在內的另外兩伙人同時開槍,不禁氣的罵道。

  此時此刻,他已經得知那伙不明身份的槍手是軍統上海區的人。

  故而,千北原司內心中已經可以接受‘謝廣林’被軍統上海區救走了。

  他這邊已經派了手下再度去見萬三良,直接下達命令,令萬三良帶人演戲,任憑謝廣林落入軍統上海區手中。

  卻是沒想到程千帆的人突然陷入混戰中了。

  只不過,雖然惱火,千北原司卻又無可奈何。

  程千帆明面上并未公開投靠帝國,且按照叔叔的‘鐮刀計劃’,程千帆此時此刻是為軍統鄭衛龍出手救人,再加上其他原因,出于安全考慮,他不能夠派人去告知程千帆放謝廣林被軍統上海區救走。

  這等于直接在程千帆那邊暴露了謝廣林的身份,而這恰恰是不能為的。

  所以,面對此情此景的混亂局面,千北原司雖然憤怒,卻又一時之間沒有什么辦法。

  軍統的人打七十六號,軍統的人打程千帆的人。

  七十六號和軍統殺得興起,這邊同時也和那位‘小程總’的人交火。

  陳虎下令手下無差別射擊。

  現場簡直是亂成了一鍋熱粥。

  萬三良躲在車子后面,他頭大如斗。

  軍統的人與他殺紅眼,這他可以理解。

  他無法理解的是程千帆的人怎么敢對他們七十六號動手的。

  就因為方才他暗中令手下朝著程千帆的人開了一槍?

  那一槍不為傷人,只為遲滯,他不認為對方看不出來這其中意思,這是手下留情,不愿意撕破臉。

  “程總,鄙人七十六號萬三良,你可能沒聽過我,這沒關系。”萬三良沖著遠端小程總的座駕的方向扯著嗓子喊道,“你與我們李主任是朋友,是自己人,自己人就不要發聲這種誤會了。”

  回應萬三良的人兩聲槍響。

  然后是慘叫聲。

  程千帆兩槍打傷一名七十六號特工,冷冷喊道,“謝廣林事涉江洋大盜姜騾子案,人我必須帶走。”

  日你仙人板板。

  萬三良氣壞了。

  謝廣林一個剛從花旗國歸國的知識分子,你程千帆竟然口空白話說這樣一個人涉案姜騾子匪幫,這已經不能用‘栽贓陷害’可以形容了,這是無法無天啊。

  都說他們七十六號暗無天日,你‘小程總’也不遑多讓!

  萬三良覺得程千帆給出的這個理由,有侮辱人的意思。

  “程總,謝廣林是反日分子,我們七十六號必須將其繩之以法。”萬三良喊道,“還望程總給萬某一個面子,萬某感激不盡。”

  “你算哪根蔥!”程千帆冷笑一聲,罵道。

  萬三良氣壞了。

  “科長,這人要見你。”

  “什么人?”萬三良將身體躲在輪胎后面,這可以避免子彈從車底下飛過來擊中。

  “那人說是特高課的。”

  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男子被帶來了。

  “萬先生,鄙人特高課小島信澤。”鴨舌帽男子說道,“我們室長派我來告訴萬先生,請務必讓軍統上海區的人成功救走謝廣林。”

  他看著萬三良,“室長說了,請萬先生務必執行命令。”

  鴨舌帽男子話音未落,收到萬三良眼神暗示的手下已經一個手刀將其打暈,然后熟練的捆綁,嘴巴也堵住了。

  “送上門的蠢貨。”萬三良冷哼一聲。

  放走謝廣林,任憑軍統帶走謝廣林,這樣的假命令,得多么愚蠢的人才會相信?

  不過,口中這樣罵著,萬三良的心中略一思索,卻是暗自心驚,不知道上海區此次行動是何人指揮的,此計謀看似蠢不可及,實際上堪稱陰險。

  因為特高課確實是有一個叫做小島信澤的日本特工。

  若非他不僅僅知道小島信澤這個名字,還遠遠地見過敵人一面,當即認出此人并非小島信澤,還真有可能被欺瞞呢。

  當然了,此人冒充小島信澤,看似高明的計謀,反倒是送貨上門了。

  此時此刻,萬三良響起了后備箱塞著的那個被打暈的家伙,此人先是自稱是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的,然后又聲稱是特高課的,現在看來,這人也可能是軍統上海區的。

  看了一眼被捆綁的鴨舌帽男子,萬三良心中滿意,不管怎么說,現在已經抓了兩個了!

  萬三良仔細思考,軍統上海區三番五次的使出這樣的技倆,這正說明這個謝廣林非常重要,這個人甚至遠比他所掌握的情況還要重要。

  萬三良一咬牙,“傳我命令,絕對不能讓謝廣林逃了。”

  他冷聲說道,“活得抓不到,死得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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