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伍,把那份文件…”正在伏案寫作的戴春風沒有抬頭,說道。
“局座,齊主任出公差了。”毛瞬在一旁小聲提醒。
戴春風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已經習慣了齊伍在身邊,忙的一時間忘了這茬了。
“港島來電沒?”戴春風問道。
“還沒有。”毛瞬搖搖頭,他小心翼翼觀察戴春風的臉色,輕聲問道,“要么,我去密電室候著。”
戴春風沒有說話,擺了擺手。
毛瞬趕緊放下手中的文件夾,輕手輕腳的退出去。
“英國人…”戴春風想了想,冷哼一聲。
昔日被港英當局逮捕、關押的場景依稀歷歷在目,此被戴春風視為奇恥大辱。
他有點擔心齊伍。
英國佬狂妄自大,尤其是在國土淪喪大半的情況下,英國人似乎篤定認為中國會亡,更是對在港島的重慶方面人員態度囂張,動輒抓捕。
“局座,港島來電。”毛瞬跑回來,將剛剛收到的電報遞給戴春風。
“好!太好了!”戴春風接過電文,看到上面簡單的一句話‘林老板已抵九龍’,不禁大喜。
此乃他與港島區區長雷涌石的密電約定,‘林老板已抵九龍’,實際上說的是齊伍已經從港島順利起飛離開。
此乃甄別密語。
“去,請魏處長來一趟。”戴春風沉聲說道。
一刻鐘后,電訊處處長魏大敏來到副局座辦公室。
“發電吧。”戴春風將剛剛擬好的電文遞給魏大敏。
“是。”魏大敏表情嚴肅的接過電文稿。
“馮科長,有情況。”林寰驚呼一聲,說道。
馮蠻兩步上前,她拿起耳套戴上,漂亮的雙眸盯著儀表盤。
“是我們的老對手。”馮蠻喃喃自語。
“能進一步確定方位嗎?”她問林寰。
“現在只能確定是在法租界方向,更進一步很難。”林寰皺眉說道,說著,他放低聲音,“日本人沒有把最新式的偵測設備給我們。”
“好了,妨礙團結的話不要說了。”馮蠻冷哼一聲。
日本人做事情小家子氣,既要用他們,有什么都留一手。
“你這邊繼續盯著,我去向李副主任匯報。”馮蠻低頭在監測記錄上刷刷刷寫下時間和檢測信號編號,然后撕下來匆匆離開。
“確定是特情組的電臺?”李萃群看著手中的監測記錄,表情嚴肅問道。
“這個電臺信號是日本人提供給我們的,此信號是也是他們重點監測的。”馮蠻說道,“特高課電訊研究室那邊判斷這個信號極可能是屬于上海特情組的。”
停頓一下,馮蠻又補充了一句,“最起碼,基本上可以確定這個信號是屬于重慶方面重要潛伏人員的。”
“只能鎖定在法租界方向?”李萃群皺眉問道。
“是的。”馮蠻點點頭,“我們的電報信號監測儀屬于早期產品,據說特高課使用的電波信號監測儀是更先進產品,他們的儀器可以更精確到在法租界某個區,而倘若繼續抵近捕捉的話,可以鎖定在某條街道。”
“好了,關于監測設備的事情,我會向日本人提要求的。”李萃群擺擺手,他看著馮蠻,“馮科長,以你對重慶方面的了解,你認為對方是上海特情組的可能性有多大?”
“有七成把握。”馮蠻想了想,說道,“中統蘇滬區已經近乎全軍覆滅,只有徐兆林還在潛逃,他們的電臺也基本上被摧毀,而這個電波信號早已經出現,不可能是中統方面后來新近出現的。”
“至于軍統上海區方面。”馮蠻皺眉思考,“屬下研究過王、陳二位長官的口供,這部電臺出自上海區的可能性很小。”
“有沒有可能是紅黨?”李萃群皺眉問道。
“這個…”馮蠻也是皺眉,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想了想,她才繼續說道,“主任,雖然不能排除電臺是紅黨方面的可能性,不過,我還是傾向于是上海特情組的可能性更大。”
李萃群擺擺手。
馮蠻悄悄退下。
李萃群看了一眼方才一直很安靜的萬三良,“萬隊長,這件事你怎么看?”
“報告主任。”萬三良顯然早已經在思考此事,他沉聲說道,“屬下認為不排除是紅黨的電臺。”
“說說你的理由。”李萃群驚訝的看了萬三良一眼,說道。
“屬下還在上海區的時候,上海區同紅黨方面似乎有過一些聯系,便聽說紅黨方面有一部秘密電臺,且這部電臺存活時間很久了。”萬三良說道,“主任也知道那些人,他們就像是陰溝里的老鼠,生命力十分頑強,一部能夠在國府、租界當局和日本人先后絞殺下存活的秘密電臺,一定非同尋常。”
“一部紅黨的秘密電臺,存活已久…”李萃群看了萬三良一眼,不禁皺眉,“為何以前沒聽你提起過這件事。”
“屬下當時剛剛棄暗投明,想的就是盡可能的勸說以前的同僚也棄暗投明,摒棄重慶錯誤路線,投奔汪先生之和平運動。”萬三良表情認真說道,“所以屬下當時注意力都在上海區身上,一時間倒是忘了紅黨這個更加陰險的敵人。”
“是上海特情組的電臺,還是紅黨的秘密電臺,查一查終究會水落石出的。”李萃群思忖說道,“這件事交給你去調查。”
“是。”萬三良高興說道,此前誘捕程續源失敗,這對于想要拿程續源當投名狀立功的萬三良來說是極大的遺憾,他擔心自己在特工總部的前途會因此受到影響,現在看到李萃群依然愿意給他機會,對他委以重任,萬三良也是振奮不已。
旋即,他想了想,“主任,屬下手上沒有得力人選。”
“你原先的手下都還交給你。”李萃群隨口說道。
誘捕程續源失敗后,萬三良便直接將自己的上海區行動四大隊賣了,整個行動四大隊十五人被特工總部一鍋端。
經過連日審訊、誘降,最終有十一人愿意跟隨萬隊長投奔汪先生,還有四人因為不愿意投誠已經被處決。
“謝謝主任。”萬三良大喜,他訴苦便是為了求得這個結果。
不過,沒等萬三良的高興勁下去,便聽得李萃群又說了句,“我安排子平配合你,希望你們合作愉快。”
“能得葉秘書這樣的人才共事,實在是太好了。”萬三良一副高興不已的樣子,說道,“主任放心,我一定同葉秘書通力合作,早日報捷。”
“咯咯咯。”
“咯咯咯。”
程千帆將小芝麻拋向空中,然后再接住,如是幾次,程府小少爺高興的咯咯笑。
白若蘭在一旁看著,既為這幅天倫之樂的景象感到高興,又擔心不已,生怕丈夫一個滑手沒有接住兒子。
“好了,交給你姆媽。”程千帆一把接住小芝麻,將兒子遞給白若蘭,“看把你緊張的。”
白若蘭便白了丈夫一眼,她眼角余光瞥到周茹從院子里推門進來,手中拎著一個鋁飯盒,口中說了句‘我彈琴去了’,便抱著小芝麻去二樓的鋼琴室。
小芝麻很喜歡聽白若蘭彈鋼琴,每次聽白若蘭彈鋼琴,小家伙總是很快便困覺了。
“程先生,我上午剛炸好的炸果,想著寶小姐愛吃。”周茹將鋁飯盒打開放在茶幾上,說道,“寶小姐呢,她最喜歡吃炸果了。”
“小寶去同學家了,一會回來。”程千帆拿了一枚炸果,咬了一口,滿意的點點頭,“不錯。”
然后又拿了兩個,卻是掉了一個。
“組長,重慶來電。”周茹說話間彎腰將掉落的炸果撿起來遞給程千帆。
程千帆入手便知道是兩個炸果。
“我去書房。”程千帆又捏了個炸果,然后起身對周茹說道,“一會小寶回來后你看著點,炸果好吃,卻是不可貪嘴多吃。”
“曉得嘞。”周茹趕緊點頭應道。
回到書房。
程千帆關門,上了門閂。
他將周茹塞進他手心里的那個特別的炸果掰開,就看到了里面的字條。
程千帆的嘴角不禁揚起一抹笑意。
周茹很聰明。
將字條放進炸果內,確實是一個較為安全的方法。
法租界的巡捕都知道周茹乃是他的小廚娘,輕易不會有人敢于搜她的是身,即便是遇到盤查,周茹告知鋁飯盒內裝的是給程副總的妹妹做的最愛吃的零嘴,更是沒人敢去碰這些炸果:
法租界中央區,乃至是整個法租界誰人不知道‘小程總’有一個非常受‘程副總’、尤其是受程太太疼愛的義妹,這可不敢得罪。
這位寶小姐的零嘴,誰敢去用腌臜手檢查?
紙條上的電文是密語。
周茹并不掌握該套密碼本。
這套密碼本只有程千帆本人以及重慶局本部掌握。
程千帆很快便將紙條上的密電譯出:
袁老板今日經港島赴滬,泛亞。
程千帆不禁面色一凜。
袁老板就是齊伍的代號,此代號只在他這里使用,換做他處,袁老板這個代號就無效。
來電的意思是,齊伍已經搭乘花旗國泛美航空的飛機,從港島來滬上。
程千帆表情嚴肅,他在思考。
齊伍此時此刻來滬上做什么?
要知道,這可是要冒著極大的危險的。
如此,齊伍既然冒險而來,必然有極為重要的事情。
是因為任安寧事件?
程千帆微微搖頭。
任安寧之事重要嗎?
自然是重要的。
任安寧這樣的密碼專家正是國家所亟需要的。
但是,此事并未急切到需要齊伍冒險來滬上處理的地步,或者說,即便是齊伍不來滬上,他這邊也有能力和權力去處理好這件事。
那么,齊伍冒險來滬上是因為何事?
是上海區又出事了?
這是程千帆下意識想到的最可能是一個原因:
特情組這邊無事,那么,能夠勞駕齊伍冒此巨大風險來滬上,唯一的可能便是上海區方面又出事了。
程千帆不禁皺眉。
倘若他所料不差的話,這已經是上海區第幾次出大問題了?
不過,不應該啊。
程千帆點燃一支煙卷,輕輕抽了一口,不禁搖搖頭。
上海區方面此前經過他的暗中保護,剛剛避免了區書記程續源被捕。
按理說,經過了這樣的危機后,上海區方面會就此蟄伏,小心翼翼做事情,反而不太可能再出什么大問題。
程千帆百思不得其解。
他索性不再去想太多,反正屆時只要見了齊伍,自然知道齊伍的來意。
現在要做的就是安全的接到齊伍,處理完可能由齊伍帶來的任務后,再安全的將這位學長送出上海。
特高課電訊研究室。
野原拳兒盯著電波監測記錄,目光出神。
“室長,怎么了?”油谷不解問道。
“不應該啊。”野原拳兒皺眉說道。
油谷依然不明白,不過,他不敢打擾室長的思考,只是在一旁恭候,準備隨時聆聽吩咐。
忽然,野原拳兒抓起電波監測記錄,直接拉開電訊研究室的門,朝著課長辦公室急匆匆走去。
“有什么問題嗎?”三本次郎翻看著手中的電波監測記錄,皺眉問道。
野原拳兒心中嘆息一聲,課長閣下乃非常聰明、狡詐如狐一般的長官,他也非常敬服,但是,有一點卻令野原拳兒感覺頗為遺憾:
課長對于電波信號方面的了解,亦或者說是敏感度,卻是不如菊部長官的。
若是菊部長官看了這份電波監測記錄,定然能很快發現其中的蹊蹺之處。
“課長,您看看關于這個電波信號的此前的多次監測記錄。”野原拳兒不得不提醒說道,“您再看看這次的電波信號監測記錄。”
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野原拳兒一眼。
他實在是難以真正喜歡野原拳兒這樣的家伙的,這樣專業的事情,他作為課長是不需要事必掌握的,他只需要面前的這位專業人士告訴他答案即可。
不過,三本次郎沒有訓斥野原拳兒,而是仔細翻看電波監測記錄。
“這次的電波通訊時長很短。”三本次郎仔細思忖,說道。
“課長終于明白了。”野原拳兒高興說道,卻是沒有注意到三本次郎臉色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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