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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抵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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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點?”童學詠嘴巴里吐出兩片瓜子殼,朝著程千帆指了指鐵盒子里的瓜子花生,微笑說道。

  “沒胃口。”程千帆面色蒼白,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什么胃口。

  今日江面忽而風大,顛簸的厲害,他有些暈船。

  確切的說,是他方才去了輪船廁所,用手指掏嗓子眼,吐了個稀里嘩啦,人為的暈船。

  無他,從日記得知,宮崎健太郎這個日本人有不算太嚴重的暈船病,而程千帆這個江山人則不暈船。

  他本以為自己能夠得以同汪氏等漢奸團伙一起,乘坐日本人的飛機直飛南京。

  不過,特高課的司機卻是直接將他送到了碼頭。

  原來,他這樣的非核心的隨行人員,不會隨機抵達,而是將搭乘這艘名為‘魯之丸’的客輪從上海沿江抵寧。

  這令程千帆頗有些失望,他本希望有機會再次和汪填海有接觸,即便是不能直接接觸到汪填海,倘若汪氏漢奸允許他隨機,則說明他已經取得了汪氏的信任。

  現在看來,汪氏等大小漢奸對于他這樣一個‘外人’還是保持警惕的,確切的說,對于任何非其核心圈之他人,汪填海等人始終保持最大之警惕。

  對此,程千帆略遺憾,卻也并不覺得意外。

  汪填海自己就搞過暗殺,刺殺攝政王載灃,雖然沒有成功,但是也算是有較為豐富的刺殺經驗了,當然,此人的那一句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也成為名句,廣為流傳,鑄就了汪氏書生意氣,俠豪無雙的形象。

  此外,汪填海經歷過很多次刺殺,數次都是死里逃生。

  汪填海被刺殺,廣為人知的刺殺有兩次。

  一次是民國二十三年在南京,被愛國志士孫鳳鳴刺殺,遺憾的是孫被張漢生所制服,以至于所射出的子彈,雖然有三彈擊中汪填海,卻都未是要害,汪填海僥幸被搶救了回來。

  還有一次便是今年的三月份,軍統“十八羅漢”在越南河內對汪填海的刺殺。

  軍統對其進行了計劃周密的刺殺行動,不料汪填海的親信曾正敏正好留宿汪填海夫妻的房間,卻被汪填海陰差陽錯地躲了過去,曾正敏做了替死鬼,最終沒有刺殺成功。

  有親身刺殺失敗的經驗教訓,更遭遇過那么多次刺殺,可以說汪填海現在已經是頗有刺殺經驗的熟客了。

  這樣的汪填海,無論是他自身,還是周邊的保衛力量,顯然更加注意安全防護工作,杜絕給刺客制造機會之可能。

  尤其是乘坐飛機這種較為危險的交通工具,萬米高空之上,一個刺客就有可能令飛機機毀人亡。

  故而,除非是汪填海等人非常信任之親信,是不會被允許同機而行的。

  然后,程千帆又想到了‘魯之丸’的船名,心中冷哼一聲,日本對我中華之野心從方方面面可見,一艘日本江輪都會以‘魯’命名,以地域之名為船舶命名,素來僅限于本國使用,這艘江輪顯然不是最近兩年之新船,至少是十余年的船齡,這便說明了狼子野心蓄謀已久。

  童學詠見程千帆婉拒,也便笑笑,他就那么嗑著瓜子,看一會報紙,或是看向江面上的風景。

  程千帆從公文包內取出書籍,看書打發時間,‘壓制’暈船之癥。

  童學詠看了一眼,笑道,“程總也喜讀紅樓?”

  “無聊打發時間。”程千帆說道,他說著,拿生姜片擦拭了額頭,朝著童學詠做了個告罪的表情,示意自己實在是難受,不便說話。

  童學詠笑了笑,不再說話。

  他繼續嗑著瓜子,看報,賞風景,看似很恬靜寫意,實際上他的目光一直在警惕的關注著周遭的情況,尤其是坐在自己面前這位‘小程總’。

  他接到的命令便是監視程千帆。

  此監視并非是懷疑什么,乃是例行監視。

  七十六號負責汪先生此次赴寧的保護工作,中國國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特務委員會主任周涼,親自為特工總部的特工列出了一份名單,該名單囊括了此次赴南京的汪氏大員以及親信,除了這些被列為‘可信名單’眾人之外,其他隨行人員都會進入到七十六號特工的監視范圍之內,以茲排查可能之危險。

  童學詠的目光同不遠處的湯炆烙有了一個空中接觸。

  湯炆烙正在同另外一伙隨行人員飲茶,天南地北的胡侃閑談。

  他沖著周邊人打了聲招呼,走向廁所。

  童學詠也收起瓜子,蓋上了鐵盒子,起身去上廁所。

  程千帆瞥了一眼那個鐵盒子,鐵盒子是虛掩的,有一片瓜子皮正巧被壓住,若是有人試圖打開這盒子,這一片瓜子皮便會掉落。

  他的心中不禁增強了對童學詠的警覺之心。

  看似粗糙的手法,實際上反而說明童學詠的不凡,倘若有人覺得這一片瓜子是隨便這么一放,打開盒子后再重新壓回去就無事,那才是自作聰明。

  程千帆按壓了一下眉心,將《紅樓夢》合上,閉目養神。

  是真的在閉目養神。

  他什么都不去想,強迫自己不去想自己留給老黃、留給若蘭的暗語是否被兩人讀懂,不去想去南京后該做什么,他就那么的放空自己。

  周邊群敵環伺,毫無壓力,無拘無束,這是最好的應對。

  耳聽得江風襲襲,或有汽笛聲驟響,隔壁艙室還有日本浪人那放肆的囂笑聲,程千帆的思緒一時間飄得很遠,很沉,很重。

  “可有動靜?”菊部寬夫又來電訊特別研究室詢問。

  “并無異常。”野原拳兒回答說道,他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室長,別說是我們的那些老朋友了,就是新的可疑電波信號也比以往要少。”

  “你想說什么?”菊部寬夫問道。

  “室長,會不會是那些老鼠知道我們有電波定位儀器,所以…”野原拳兒說道。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菊部寬夫皺著眉頭,沉聲說道,然后,他狠狠地瞪了野原拳兒一眼。

  若非野原拳兒與油谷因為形跡可疑,以至于被巡捕抓捕,黃包車內的電波定位儀器也不會被巡捕帶走。

  巡捕房里藏龍臥虎,很難說有人會不會認出那機器的用處。

  他從不憚以最大之估量來琢磨自己的敵人,況且,他覺得自己的考慮沒錯,巡捕房的那些人三教九流都有涉及,且能夠在巡捕房如魚得水的都堪稱上海灘的能人,其中有那么一些有見識的,也屬于正常。

  關于野原拳兒和油谷被中央巡捕房巡捕抓捕之事,菊部寬夫事后有過秘密調查,證明兩人被抓確實是源自馬思南路附近的一個洋婆子的舉報,而野原拳兒兩人的黃包車進了別墅區小路,確實是形跡可疑。

  所以,野原以及油谷被抓,一切都看起來很合理,令他想要在課長面前告宮崎健太郎的狀子都沒得。

  “室長。”野原拳兒涉及到專業領域的時候,腦筋還是反應很快的,“我認為,這件事同小笠原失蹤有關聯。”

  他解釋說道,“敵人對小笠原下手,說明其目的性極強,很可能是小笠原那邊的電波定位儀有發現,也不排除當時便有人發現,甚至是認出了儀器的用處,所以才會對小笠原下手的。”

  “敵人由此得知了我們有電波定位儀,所以他們現在非常注意隱蔽。”野原拳兒補充說道。

  菊部寬夫點點頭,野原拳兒的這番解釋確實是更有說服力。

  “盡管老鼠們可能暫時停止發報,或者是偏僻不易搜尋的地方發報,但是,這畢竟諸多不便,他們不可能長期堅持下去的。”菊部寬夫說道。

  他對此是有信心的。

  上海是帝國的地盤,那些見不得光的老鼠所做的一切都只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此外——

  “電波定位儀還是太簡陋,倘若能更加精準的確定電臺信號,能夠擴大電波搜索范圍。”菊部寬夫看著野原拳兒,“我們的敵人現在應對的是簡陋的定位儀,我們如果能夠有更進步的研究,這反而會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促成更大的收獲。”

  “哈依!”野原拳兒眼中發光,“這正是我們所追求的效果和目標。”

  數日后。

  “桃子,你的意見呢?”豪仔看向喬春桃。

  喬春桃沒有說話,他看向周茹。

  “按照慣例,我方最遲三日會開機同總部聯絡一次。”周茹說道,“不過,此前得知敵人有電波定位儀后,組長下令,這段時間如無要事,便只接收重慶來電,并不會發報。”

  說著,周茹指了指一臺收音機。

  如果只是接收電報的話,完全可以用收音機做到這一點,對于周茹這樣的電訊專家來說,她甚至可以以收音機作為基底,再購買一些零件便組裝出一臺簡陋的發報機。

  “現在的問題是,組長離開上海好幾天了。”周茹說道,“我們必須向總部匯報此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此前,李浩將程千帆極可能不是去天津,而真正的目的地是南京的情況反饋。

  豪仔和浩子都提議即刻向重慶總部發報匯報此事,不過,這遭到了桃子的拒絕。

  桃子以上海特情組上海本部臨時長官的身份,命令周茹未經他的許可,不可向重慶總部發報匯報。

  豪仔對此表現出較強的不滿情緒。

  最終還是桃子以臨時長官的身份強壓下去,不過,桃子并未向其他人解釋他這么做的原因。

  “發報吧。”桃子思索片刻,說道。

  “就說組長突然被委派急赴天津公干,臨行前令屬下等穩重為要,因組長別時急切,未及詳情囑托,屬下等不敢輕舉妄動,故而今日才聯系總部。”桃子繼續說道。

  李浩看了桃子一眼,似略有不滿,不過,終究還是選擇了閉嘴。

  周茹卻是看了桃子一眼,心中對于喬春桃不禁更高看了一眼。

  喬春桃的這則電文,看似有將遲日發電的責任部分推脫在了組長身上的嫌疑,實際上卻是最最穩妥之做法,此外,此種做法反而更說明了喬春桃的擔當。

  換做是他人,反而沒有這份膽量。

  “南京之事,不上報?”周茹問道。

  “上報,不過不是今日,明日再上報。”喬春桃思忖片刻說道,“組長為日方隨身監視,故未能多言,然職部喬春桃,經多方研判,認為組長此行目的并非天津,乃是為日方派遣赴寧執行機密任務,此為概判,未經證實,還請總部查核為要。”

  聽得喬春桃這般說話,這一次卻是無論是李浩還是豪仔,都沒有異樣表情,并未怪罪桃子搶奪嫂子的功勞。

  唯有周茹,略有些失神,嫂子竟如此聰慧,她現在有些懷疑自己此前屢屢有那么好的機會做事,實際上是嫂子一直在暗中幫助打配合的緣故。

  原來最笨的是自己這個傻丫頭呢,被他們兩口子‘耍’的團團轉哩。

  南京。

  “六餅。”程千帆打出一張牌,打了個哈欠。

  “胡了。”胡四海將麻將一推,高興的喊道,“單吊六餅,給錢,給錢。”

  程千帆直接從錢包里抽了三張鈔票遞過去,嘴巴里罵罵咧咧著,“不玩了,今天手氣不行。”

  “別啊,繼續,繼續啊。”胡四海喊道,打牌最喜歡的就是程千帆這種今日手氣不佳,卻又家資頗豐的牌友了。

  “不打了。”程千帆直接起身,他將錢包放進公文包,拎起椅背上的公文包,拍了拍皮包,“有一份文件,楚秘書長令我今日定要送到。”

  說著,他拍了拍屁股,逃一般的離開。

  “叼毛!”胡四海一邊數鈔票,一邊嘲笑說道,“就是個逃兵,今天楚秘書長去開會了,根本沒有見他,別家是尿遁,他小程總是文件遁。”

  其他幾人哈哈大笑。

  “好了,千帆今天確實是輸慘了,不跑不行啊。”張魯笑著說道,“行了,今天大伙也算是收獲頗豐,就到此為止了。”

  “這要感謝程大善人。”湯炆烙說道。

  眾人哈哈大笑,空氣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程千帆出了麻將室,來到門口點燃一支香煙,深深吸了一口,手指夾著煙卷,抬抬手叫了輛黃包車,口中打了個哈欠,說道,“頤和路三十九號,唔,就是啷個理想車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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