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看了一眼后視鏡,看到帆哥在安靜的思考,他便也不吭聲,唯恐驚擾了帆哥的思緒。
程千帆一直在琢磨剛才在走廊偶遇的那個中年男子。
此人向他脫帽、鞠躬,臉上帶著討好的笑意。
這說明此人不是日本人。
這是漢奸的嘴臉。
而這個人只所以引起他的關注,乃是因為此人他看著覺得有些許面熟,卻又偏偏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此人。
這就很奇怪了,程千帆對于自己的記憶力一向是頗自信的。
“浩子,你剛才在特高課外面,有沒有看到有可疑之人或者是可疑車輛?”程千帆問道。
“可疑之人倒是沒有。”李浩想了想說,“倒是有一輛小汽車開進了院子里,不一會車子又開出來了。”
“車子進去前,里面坐了幾個人?”程千帆立刻問道。
“司機一個,副駕駛空著,后排座位拉上了車簾,不過,隱約可以看見有一個人。”
“車子出來的時候,后排那個人還在嗎?”
“后排?”李浩想了想說道,“不在了,后排車簾拉開了一小半,沒有看到人。”
程千帆點點頭,那個中年男子定然便是乘坐那個小汽車來特高課的。
“車牌還記得嗎?”程千帆問道。
“記得1086SMC。”李浩點點頭,“帆哥你叮囑過,讓我注意盯著進出特高課的車子。”
“1086SMC。”程千帆念了一遍車牌,1086是車號,SMC是公共租界工部局的縮寫,他問道,“知道是哪一家的車子嗎?”
浩子的記憶力很好,特別是對于字母和數字的組合非常敏感,基本上只要是正規登記過,且在租界多次出現過的小汽車車牌,都在他的腦子里,
“不是這輛車,車牌是假的。”李浩皺眉說道,“1086SMC是費國棟的汽車車牌,不過,雖然兩輛車都是福特,卻不是同一批,費國棟那輛車是去年的新車,這輛車雖然洗得干凈,卻是民國二十四年的舊車。”
“浩子,做得不錯。”程千帆拍了拍浩子的肩膀,夸贊說道。
浩子對于數字、字母敏感,車牌記得好,程千帆便說,車牌是死的,車子是活得,不僅僅要記車牌,對于車子的品牌,每一款車的特點都要掌握。
現在看來,浩子不僅僅是完成了他的要求,甚至做的更好。
程千帆示意浩子繼續開車,他從后排坐位的公文包內取出一張白紙,又取了鉛筆,安靜的寫寫畫畫。
“帆哥,是回家還是去巡捕房?”李浩問道。
“先靠邊停車。”
“是!”
“等我畫完。”
“是!”
李浩下車,嘴巴里叼著煙,打開引擎蓋,假裝修理車子,同時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大約半小時后。
“這個人。”程千帆將剛剛仔仔細細畫好的一份素描遞給李浩,“身高四尺八寸,國字臉,眉毛有些粗。”
李浩接過素描紙,非常認真的看。
“身上穿著非常干凈,有教養,知禮。”程千帆思忖說道,“帶著小圓眼鏡,眼鏡腿斷過,用白膠布沾上的,這又說明他的生活并不算寬裕。”
說著,程千帆停頓了一下,“重點從學校,特別是大學老師…”
“帆哥,上海的大學都搬遷了。”李浩提醒說道。
“這就對了。”程千帆點點頭,“學校搬遷了,大部分的教師和學生也都向西,只剩下因為種種原因沒法離開的,而這些人當中,自然不排除一部分人是準備當漢奸的。”
“明白了。”李浩點點頭。
“拍照,照片分給弟兄們,原稿記得銷毀。”程千帆叮囑說道。
“是。”李浩又看了一眼素描紙,點點頭,將素描紙收好。
他想了想還是問了句,“帆哥,那條河…”
“貝加爾湖。”程千帆隨口說道。
上海偽特別市市政府,偵緝大隊。
“咳咳咳。”汪康年一陣劇烈的咳嗽,天冷,近來咳的愈發厲害,同時舊傷口也開始痛,是從骨子里疼的那種痛,每當這個時候,他心中對于程千帆的恨便更多了一層。
大歐看著咳得厲害的隊長,他真擔心隊長會把肺都咳出來。
“你說。”汪康年指了指矮個子。
矮個子此時躺在病床上,正一臉苦瓜相的抱著自己的斷腿哎呦呦叫喚。
被汪康年點名,他先是愣了下,然后便嚎叫哭訴,“隊長,那個程千帆絕對是紅黨,他和張萍那個賊婆娘是一起的,這倆人都是紅黨大魚。”
生怕汪康年不信,他指著另外那條健康的左腿,“隊長,屬下以這條腿發誓,程千帆和張萍都是紅黨,是超級大魚。”
大歐看了自己的搭檔一眼,心里默默的嘆口氣。
“閉嘴。”小四看不下去了,出言呵止了矮個子。
“你說。”汪康年面色不悲不喜,看向大歐。
“要說程千帆是看上了張萍這個女人,屬下覺得可能性更大。”大歐想了想說道,“要說程千帆是紅黨,不可能。”
“咳咳咳。”汪康年想到程千帆,怒氣便上來了,然后便又是一陣咳嗽。
“我倒是真希望程千帆是紅黨。”汪康年冷冷說道。
若是這般,哪怕此人和荒木播磨是朋友,甚至是搭上了三本課長的關系,誰都救不了程千帆,甚至三本課長會第一個下令抓捕程千帆。
只可惜,程千帆不可能是紅黨。
汪康年即便是懷疑程千帆和重慶那邊有牽扯,也不會懷疑程千帆是紅黨。
貪財,好色,無惡不作,陰狠手辣,死在他汪康年手中的紅黨沒有一百也有八九十了,還從沒見過這樣的紅黨呢。
別的且不說,好色,玩女人,不用他汪康年動手,紅黨自己內部就會動手除掉。
那么,唯一的解釋便是,程千帆垂涎張萍的美色。
汪康年的腦海中浮現出張萍的相貌,也是不禁點頭,這個女人著實是嫵媚動人,他素來生活寡淡,對女色需求不大,尚且有幾分動心,程千帆那般好色之徒,并不在意張萍曾經被懷疑是紅黨,迷戀上這個女人,完全說得通嘛。
別說是疑似紅黨了,即便是張萍被證實是紅黨,程千帆那般人若是精上腦,估摸著也不會在意。
這位‘小程總’現在只要不是自己出問題,沒人能鈑倒他。
就在此時,一個戴眼鏡長得像大學教授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進來。
“汪隊長,老霍不見了。”他一臉急切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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