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阿關總算是聽話了。”金克木接過程千帆遞過來的香煙,點燃,吸了一口,嘆口氣說道。
“阿關不鬧著去投軍了?”程千帆訝然,這么快就屈服,這可不符合何關的倔脾氣。
“囊球。”金克木罵了句,“個杠頭,一直鬧著要去北平投軍,我唾沫都說干了,你何阿姨哭著求,這臭小子總算是同意去江陰。”
“江陰?”程千帆愣了下。
“儲天方的江蘇省保安團。”金克木搖搖頭,“我同老褚有舊,把他送那,也能放下心。”
原來是儲天方的江蘇省保安團,程千帆點點頭。
儲天方此人,他略略曉得,此人是黃埔一期,北伐中也是一員虎將,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六師第七十七團團長是紅黨蔣巫山,此人是副團長。
民國十五年,國民革命軍第二十六師第七十七團團長兼紅色黨代表蔣巫山見部隊被重炮封鎖在辛莊,正進退維谷,實有崩潰之虞。
蔣團長臨危不懼,建議強攻敵炮兵陣地,并自告奮勇擔任敢死隊長,身先士卒,率一團之眾冒著敵人密集炮火,沖入敵軍陣地,不幸中彈倒地,隨即犧牲在戰場上。
副團長儲天方帶領悲憤的官兵繼續猛烈沖鋒,一舉突出辛莊。
第七十七團首先攻入臨穎城,正面之國民革命軍第十二師也同時突破守敵,從而取得這場北伐之中的激烈戰役的重大勝利。
儲天方曾是紅黨,后脫黨,因曾是紅黨之原因,一直被猜忌,以黃埔一期之身,現在只是蘇省保安團之上校團長。
“這樣也好,在家門口,也是保家衛國。”程千帆說道。
“囊球。”金克木罵了句,隨即嘆口氣,不再說話。
這一天的滬上媒體最熱鬧之消息,便是昨日發生在虹口區的刺殺案。
“日酋影佐禎昭之侄,日特影佐英一被不明身份刺客刺殺”之新聞,傳播的沸沸揚揚。
國人閱之,皆擊節贊嘆。
下班后,‘惶恐不已’的程千帆秘密前往上海特高課之一處秘密據點。
這是只有他同影佐英一以及浩二知道的據點,程千帆留了一封密信。
他屬于上海特高課的‘秘密特工’,身份并不被上海特高課其余‘同僚’知曉,所以,他是不能出現在上海特高課的總部的。
盡管該處據點不可能有其他日特監視,但是,程千帆依然將戲份做足。
一臉悲傷,掉了幾滴眼淚的程千帆將密信藏好,很快就離開了。
只有上海特高課的新負責人,甚至是影佐禎昭發現了他的檔案,知曉這個秘密據點,這份密信才有可能被發現。
“處座來電。”宋甫國語氣振奮說,“處座對‘情殤行動’的成功非常高興,言說會為你我申請嘉獎。”
“此間事,全賴宋科長臨陣指揮,處座運籌帷幄,我只是跟著敲敲邊鼓。”程千帆微笑說。
“你小子,是你的功勞,少不了,在我面前,就莫要謙虛了。”宋甫國哈哈大笑,成功鏟除影佐英一,同時制裁叛國者肖振中,令他一掃前番的頹容,精神煥發。
兩人以茶代酒,舉杯為賀。
離開宋甫國的住處,程千帆壓低帽檐,伸手招了一輛黃包車。
半小時后,他出現在臺拉斯脫路。
從臺拉斯脫路步行約半小時,到了馬思南路。
這是他與彭與鷗約好的見面時間。
程千帆繞著彭與鷗的住宅轉了一圈,沒有發現可疑之人,這才來到門口,輕輕敲門。
“誰?”彭與鷗早就在等候,他壓抑著興奮的情緒,低聲問。
“彭教授,我是霍苗,是您讓我今天晚上來拿講義的。”
“什么講義?”
“霧云先生的國文考究論第三版的講義。”
吱呀一聲,門開了。
程千帆一閃身,進了屋。
兩個已經多次‘接頭’,卻始終未曾見面的同志看著對方。
彭與鷗戴著黑框眼鏡,年約四十余歲,雙目有神。
程千帆一身西裝革履,戴了禮帽,清秀的面容,微笑著。
“彭書記,你好,終于見面了。”
“是啊,終于見面了。”
兩個人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火苗’同志!”
“彭書記!”
彭與鷗的內心是無比驚訝的,他此前猜測‘星火’同志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經驗豐富的地下特工。
卻是沒想到會是這么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輕人。
最關鍵的是,此人他認識。
中央巡捕房第三巡副巡長程千帆。
一名巡捕房警官,甚至是傳聞對待紅黨態度極為惡劣,多次參與抓捕紅黨之行動的黑惡巡捕,竟然會是我黨隱藏極深的王牌特工‘星火’同志,不,確切的說是‘火苗’同志。
若不是程千帆就站在他面前,他是決然不敢相信的。
“真是想不到,程警官竟然是‘火苗’同志。”彭與鷗感慨說。
程千帆靦腆的笑了笑。
“我要感謝你啊,‘火苗’同志。”彭與鷗高興的說,“你數次援手,在某種意義上等于是保存了滬上紅黨。”
“這是我應該做的。”程千帆微笑說道,“倒是我,還要感謝彭書記捧場我的生意呢,您不罵我是奸商,我就很高興了。”
彭與鷗知道程千帆指的是紅黨花費重金購買磺胺之事,哈哈大笑。
“彭書記,我先向您匯報一下工作。”程千帆說道。
“請講。”彭與鷗表情嚴肅,對于‘火苗’同志,他是極為好奇的,攝于保密和安全考慮,組織上并沒有告知他關于‘火苗’的其他具體信息。
饒是彭與鷗是久經考驗、經歷風雨的我黨高級干部,聞聽程千帆講述了他的工作情況,依然是震驚不已。
巡捕房的副巡長。
國府特務處獨立潛伏小組‘青鳥’小組組長。
假扮日人宮崎健太郎,再以宮崎健太郎之身份假扮自己。
中央特科王牌特工火苗。
特科紅隊行動高手陳州。
每一個身份拿出去是那么的令人震驚,這么多的身份集與一身,彭與鷗感受到的不僅僅是這名年輕同志的傳奇經歷,更是深深的敬佩。
潛伏人員本來就是非常不容易的。
更遑論程千帆身兼多個潛伏身份。
這些身份,以及這些身份背后的經歷,意味著殘酷而復雜之斗爭環境!
驚心動魄!
他想到了這個詞語。
“‘火苗’同志,辛苦了。”彭與鷗感慨說道,“這些日子,你太不容易了。”
“最難的就是和組織上失聯。”程千帆說道,“和組織上失聯這段時間,太孤獨了。”
說著,他露出笑容,“現在好了,有組織在,我對以后的工作更加有信心了。”
彭與鷗同對方再次握手,他能夠感受到這名年輕而又功勛卓著的同志重新回到組織懷抱的激動情緒。
是啊,無論是多么殘酷的工作環境,紅黨人從不畏懼,只要有組織在,任何困難都不足為懼。
“彭書記,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問您。”程千帆表情嚴肅且認真的問。
“什么事?”
“此前黨務調查處安排叛徒朱源打入我內部。”程千帆說道,“我想知道此人的詳細情況。”
“你是要問老廖犧牲的事情吧。”彭玉佩嘆口氣,問。
“是的。”程千帆表情凝重,眼中滿是悲傷,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