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如何引方木恒去救助楊細妹,程千帆已經有了比較完善的計劃。
不過,在從李浩以及皮蛋的口中得知一個意外情況后,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必須做出調整了。
“你是說,你們下午在麥琪路碰到了何關與劉波?”程千帆訝然問。
“是的,何警官、劉警官還有一個男的,他們三個人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李浩說。
“另外那人是誰?認識嗎?”程千帆問。
李浩搖搖頭。
他身旁的皮蛋卻是突然說,“帆哥,我知道,那是方家少爺。”
“方家少爺?”
“是的,帆哥,國華食品廠的方家大少爺。”皮蛋說道,“我還吃過他分的饅頭呢。”
程千帆是驚訝無比的,方木恒竟然與何關以及劉波一起?
特別是方木恒,這家伙對巡捕成見頗深。
他十分不解,這三個人怎會搞到一起去的。
“他還給過你饅頭吃?”程千帆不動聲色問,他發現自己對于方木恒的了解還不夠全面。
“瘌痢頭本來是不敢向方家少爺討吃的的,有一次他餓極了…”皮蛋說道。
程千帆通過皮蛋的講述,腦海中已經勾勒出整個過程畫面:
小乞丐平素是不敢向方木恒這種衣著光鮮、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之人乞討的,這些人對骯臟的小乞丐極為厭惡,弄不好就會招來一頓打。
一次,瘌痢頭實在是餓得不行了,大著膽子在檀香山路向一個公子哥兒乞討。
他認得此人是國華食品廠的大公子。
此人正是方木恒。
方木恒身上沒有吃的,竟然親自去了不遠處的饅頭鋪,買了兩個熱乎乎的肉饅頭與瘌痢頭。
瘌痢頭狼吞虎咽就要吃,被阻止。
方木恒不嫌臟,竟然用手帕擦拭了瘌痢頭的手,告訴他吃東西要洗手。
這一天,是瘌痢頭從記事開始,雙手最干凈的一天。
從這之后,國華食品廠的方家大少爺是好人,會給小乞丐買饅頭吃,這個消息在瘌痢頭所在的小乞丐團體的小范圍內傳開。
十幾個小乞丐甚至還內部開會,每天一個人,輪流去找方家大少爺乞討。
為大家帶來‘福利’的瘌痢頭對此沒有意見,不過,瘌痢頭堅持表示,要找方大少爺要饅頭吃,可以,但是,手必須洗干凈。
皮蛋說記得,那一天輪到他,他洗干凈雙手去找方木恒乞討,方木恒看了一眼他,笑了笑,顯然已經習慣了。
他帶著皮蛋去申報館斜對面的饅頭店買了兩個肉饅頭,甚至沒有忘記細心的叮囑皮蛋吃完再離開,別被別的大乞丐搶了。
程千帆的表情是無比復雜的。
從皮蛋的口中他仿佛看到了全新的、更加清晰的方木恒。
是的,這個人沒有革命經驗,行事不夠謹慎,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幼稚,以至于被敵人多次當做誘餌而不自知。
但是,方木恒愛國,他熱愛這個國家。
一二八抗戰之后,遠在美國的方木恒立刻回國,要為抗日出一份力。
方木恒有一腔熱血。
最讓程千帆動容的是,方木恒對貧苦人家的善心,給小乞丐買吃的,這也許不算什么,但是,能夠絲毫不嫌棄的掏出手帕擦拭瘌痢頭的雙手,叮囑他要吃東西注意衛生,這是非常難得的,這是真的善良。
善良的方木恒,革命經驗不足、‘幼稚’的方木恒。
程千帆感慨不已,他突然覺得,這樣的方木恒,其實最應該去的就是西北,去紅色之都,在那里,方木恒應該能夠很快成長為一位非常優秀的、熱情似火的純粹的善良的革命戰士!
程千帆對方木恒的印象好了很多。
但是,這并不妨礙他依然認為方木恒是‘笨蛋’的看法。
在危機四伏的潛伏戰線中,方木恒的善良、幼稚和滿腔熱血,值得欽佩,卻是不折不扣的雙刃劍。
要知道,這已經在他自己毫無所知的情況下,兩次被敵人利用了!
劉波、何關、方木恒,這三個家伙竟然攪和在一起了。
一個日本特務劉波,一個做事情不動腦子、魯莽的何關,一個行事欠考慮、‘幼稚’、行事同樣沖動的方木恒。
程千帆想想就是頭大不已。
狡猾的劉波,完全能將這兩個笨蛋玩的團團轉。
他們在找人?
找誰?
阿海!
程千帆立刻得出自己的判斷。
阿海中槍、脫險,正在被特務搜捕。
從目前得知的情報來分析,阿海就是在申報館工作、接觸和引導方木恒參加革命的那位同志。
應該也是方木恒所掌握和值得的唯一的一名黨內同志。
現在,阿海出事了,方木恒應該很著急,也很擔心。
他要尋找阿海。
肯定是找不到的。
所以,方木恒找了何關以及劉波幫忙尋找。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點,這三個人是怎么搞在一起的,對巡捕成見很深的方木恒為何竟同何關以及劉波成為好友。
不,確切的說,已經不是好朋友的范疇了:
方木恒盡管革命經驗不足,有些‘幼稚’,但是,幼稚不等于是傻子,他絕對不會隨隨便便的將阿海的情況告知朋友的。
這說明何關以及劉波已經得到了方木恒的認同。
這三個人是志同道合的團伙?
程千帆的腦海中有了這么一個猜測。
他的內心是震驚的,他的表情是驚訝的: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
得知這三個人攪和在一起,最直接影響就是程千帆不得不放棄此前所設想的引方木恒‘入彀’的計劃。
放棄計劃的原因非常直接:
因為劉波!
對于劉波這名潛伏在巡捕房的日特,程千帆格外警惕并且深深忌憚。
要知道,一直以來劉波都與程千帆的關系頗為不錯。
程千帆進入巡捕房后,劉波就對他頗為照顧。
在程千帆的眼中,劉波是一個很熱情,有一定正義感的巡捕,這在巡捕中可以說是殊為難得的。
若非程千帆嚴守組織紀律,從不在外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政治傾向,更從未考慮過發展身邊的同事參加革命,不然的話,他的紅黨身份恐怕早就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