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要等程鐵首一幫炮兵。
戰況也因為第18師團的‘不作為’,并不是那么的緊迫,在黎明到來之前,先遣團還有四五個小時的時間。
唐刀一抵達此地,就命令全軍打掃戰場,就地安葬犧牲官兵,唯獨命令留下‘孤陵’,等他親自前來。
所以,‘孤陵’陣地上的200之軍安葬儀式,由唐刀率領先遣團夠得上份量的軍官參與。
這也是唐刀力所能及給這些死戰不退的中國之軍最后的榮譽。
嘉獎令和勛章,也只能放在戰后,而不是現在。
參與挖掘合葬墳墓的,是所有能站到此處的尉級以上軍官,戰場上表現優異已經被唐刀親自點名提拔為少尉的顧西水是唯一例外,他被雷雄親自批準返回后方戰場。
沖著山丘行完軍禮的顧西水要去帶走他的幺妹兒!
用他的說法,“長官,我希望用我所有的戰功,換一個帶人的機會,我不會占用我軍任何資源,我會背著她離開,她的家鄉在云貴,我要帶著她的骨灰陪著她一起回家!”
雷雄無法拒絕。
那是他麾下軍士班長進入戰場后對他唯一的請求,甚至愿意拿他即將到手的少尉軍銜來換。
明月當空,先遣團向國防線撤退的隊列里,也出現了這樣一幕。
一個臉色白凈的軍士,背負著一個被軍服包裹著的遺體,脖子上吊著他的沖鋒槍,艱難的行進在曠野中。
失去生命的‘幺妹兒’的身軀很輕,在顧西水的心里,就像是一朵天空中的云。
可是,那只是心理上,實際是,就算強如唐刀,背負著數十公斤的負重走上七八公里,也會疲憊。
但精神意志這種東西,看似虛無縹緲,卻真的可以創造不可思議的奇跡。
年輕的軍士拒絕了一直策馬跟隨在他身邊的呂三江的幫助,甚至連沉重的沖鋒槍都沒有假手于人。
顧西水身側緊緊跟隨的兩個女護士,唯一能給他的幫助,就是用手絹幫他擦去額頭上滾落的豆大汗水。
他做到了。
硬生生的一個人,在連續大戰,身心俱疲之后,背著他已經逝去的心愛姑娘,穿過被重炮徹底轟開的日軍防線,跨越泥濘的曠野,回到國防線的陣地上。
聽聞此事的中國官兵,無不目光肅然的看著這個書生軍士,哪怕他在腳步堅定的走進工事之后,就生生累暈倒地。
頑強的軍士,就算在那時,也是以匍匐的姿勢倒地的。
他不會,再讓人傷害他的姑娘,自己更不行。
女護士騙了顧西水,沒有信留在醫護隊長那邊,那封信在他蘇醒后就被女護士給了他。
但‘幺妹兒’卻沒騙他,留下的那封信里,卻是真的提到了顧西水。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能感覺到你在看我,目光灼熱而認真。你的眼睛很亮,就像是我苦命的弟弟,他還在的時候,也是這樣看著我的,哪怕臨死的前一秒。
你的勇敢,我也早有所聞,你和唐長官、雷長官他們一樣,是我中國,最堅韌不屈的軍人。
但真的很對不起,我不能回應你!
如果你看到這封信,那我一定是已經死了!以你的智慧,也應該看得出來,我并不是簡歷中所說的黔中孤女。是的,我讀過書,我雖然沒上過幾天學堂,但我的父母,都是讀過很多很多書的人,代為撫養我和幼弟的伯伯偷偷告訴過我,他們是這個國家最有理想的一批人,但這個國家病了,他們希望拯救它。
所以,他們離開了,離開了他們最心愛的兒女,留給我們的只是一封信。可我還是不明白,他們為何那么狠心,為了國家連自己的兒女都不要了嗎?
因為變故,伯伯被逮捕入獄,我和幼弟流落街頭,最終幼弟在病痛中饑寒而亡,我決定要找到他們,問問他們,他們的兒子死了,因為他們的不管不顧,他們痛心嗎?
之所以參軍,是因為在此之前的半年,我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曾經來信,他在北方,將要為國家民族而戰。
呵呵,是不是很可笑?他要為國家民族而戰,卻任由自己的兒子病死在街頭。那我也參軍,我要戰死在戰場上,讓他們再失去女兒。
雖然我也知道,我這樣做很任性,在參軍的這幾個月里,我看到了我川軍的前赴后繼,也多少能理解他們一些,可我仍然恨他們,恨他們丟下我和弟弟。
我的弟弟,才只是個少年人,還沒經歷過人生的精彩,就那樣病死在我的眼前。
死,我不害怕!真的,哪怕我也曾恐懼死亡的冰冷!但我真的不害怕,因為可以去陪陪我可憐的弟弟了。
顧西水,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機會看到這封信,如果看到,請原諒我的任性。我死了,但你得好好活著,日后一定會有一個美麗的姑娘為你洗衣做飯,為你養兒育女,我在天上會默默的祝福你們的。
我不能在信里告訴我父親的名字,但我的名字是他起的,寫到這里,我其實已經不恨他們了,沒見過他們的模樣,我真的很想見見他們那!
好遺憾,就像我想將手放進你掌心里卻從來只是在心里想象那般的遺憾!
對不起!顧西水!”
蘇醒過來的顧西水將信捂在胸口,哭得像個孩子。
對不起!我不能愛你!可我知道你的心意,同樣歡喜。這可能是世上最傷人也是最刻骨銘心的情話。
只是兩個年輕人,在戰火中就這樣錯身而過,而后在生與死的遙遠距離上,再度攜手。
那是顧西水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可也成為他絕不能卻輕易死去的最大動力之一。
這封信,一直在他胸口放著,被體溫溫暖,被汗水浸透,直到有一天,他會代替心愛的姑娘,問問那對有著極高理想的‘冷面夫婦’,你們心疼嗎?
此時尚是青年的男女,再如何被戰火錘煉,也還未能完全脫離稚嫩。
兩千公里之外的大山中,一個濃眉緊鎖穿著灰色軍服的中年人,看著油燈,心神不寧。
他不知道,他丟掉了一生的寶,他只知道,他要擊敗異國之敵。
但理想,卻從未停止燃燒。
還未徹底沸騰的中國,需要燃料,哪怕以自己和摯愛的生命為油!
‘孤陵’之上。
“狗日的老趙,你死了沒啥,特良的總得給你的一連留一個活著的啊!不然的話,一連怎么重建?,你讓老子咋去見你的師座長官,告訴他,他的警衛尖刀連全完犢子了,可以撤銷建制了嗎?
狗日的,你個狗日的,不講義氣啊!你讓老子咋說!”摳門老周一邊用手刨坑,一邊喃喃自語的痛罵著早已消失不見的同僚。
突然,如遭雷擊,渾身一僵。
泥土之下,他仿佛摸到了什么東西!
那是一具人體!
手指的感應中,仿佛還有絲絲溫熱。
不可置信的呆愣中,已經被冰冷泥土僵硬手指的感覺前所未有的靈敏,那絕對是屬于人體的溫度。
“這里有人!”摳門老周嘶聲大喊,就像找到了稀世珍寶。
包括唐刀在內,所有人全部圍了過來。
警衛營那幾個手刃日軍面不改色的昂藏大漢,在看到那張慘白的臉從泥土中露出,摳門少校顫巍巍的將手指放于其鼻上,臉上似哭還笑看著周圍:“還有氣兒!”的那一刻。
集體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