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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陽山燕家

第二章陽山燕家第二章陽山燕家  本書作者其他書:

  燕家在陽城一帶算是大戶,安家落戶的年月,能追溯到韓氏開國的時候。

  當年燕家的祖先江湖出生,功夫不咋地,但人高馬大長得結實,在開國君主跟前當個扛旗的親兵;戰時舍身擋箭,護主有功,開國后雖然沒封侯拜相,但在陽山這邊分了不少田地。

  家業代代傳承,哪能不出幾個敗家子,后人不知祖宗賣命的苦,把祖產弄丟了不少,到了五十多年前,甚至淪落到賣祖屋還賭債的地步。

  當時的燕家長子燕三戒,處境最為凄苦——‘三戒’這名字,是他爹取的,意思是‘戒賭戒嫖戒酒’,但以燕三戒差點餓死在寒冬臘月里的遭遇來看,他爹顯然沒戒掉這三樣東西。

  好在燕家香火鼎盛,陽山這邊大半都沾親帶故,一路吃著百家飯,終歸是熬過來了。

  燕三戒用俗話來講,就是很出息,自幼肯下苦功夫,練了一身好把式,靠四處走鏢起家,贖回了祖宅,人到中年就闖出了‘燕三爺’的名號,在江湖上算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但世上有句老話,叫‘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人有順風順水的時候,就有倒血霉的時候。

  燕三戒也不知生平行事,惹惱了哪路神仙,先是器重的長子,十年前無故得了瘋病,在鬧市砍傷路人,差點被處以極刑,想方設法撈回來,也成了只能用鐵鏈鎖起來的瘋子。

  而后這類事情越來越多,家里的兄弟、子侄倒下一半,妻妾也沒能幸免;特別是近兩年,附近州縣犯病的人越來越多,那些往日對他禮敬有加的鄉親,都開始暗地里議論,瘋病是從燕家傳出來的。

  燕三戒多少也算個從底層爬起來的梟雄,天寒地凍、食不果腹都不曾皺下眉,但曾經喂他吃百家飯的鄉親,暗地里埋怨責罵他,這讓他如何受得了?

  冬月初三,大雪紛紛。

  燕家祖宅的朱漆大門外,身著華服的燕三戒,背負雙手,眺望郊野上的飛雪,高大體格依舊如年輕時那般挺直,卻難掩眉宇間那份兒疲憊不堪的老態。

  管家宋福,雙手籠袖站在背后,臉上也帶著愁緒。

  貼滿黃符的大門內部,倒是能聽到熱熱鬧鬧的吆喝聲:

  “來干…”

  “王道長,你這酒量不像是出家人啊…”

  “酒肉穿腸過,道祖心中留…”

  “那是野和尚的說法…”

  亂七八糟的言語入耳,如果不了解燕家實情的話,聽起來都像是在辦大喜事。

  宋福是燕家的老人,當年和燕三戒一起闖蕩,江湖閱歷不低,聽了片刻喧鬧之語后,搖頭嘆道:

  “三爺,這些個‘仙師’,估計只有在客房里休息那幾位能指望,外面喝酒吃肉的這些,指望他們降妖除魔,還不如找幾條黑狗宰了放血潑門上實在…”

  “神仙鬼怪的事兒,就得交給風水先生出辦,他們再不濟,也比我們這些江湖草莽懂得多。”

  “唉…耳聞目染幾年下來,我都會看風水了,三爺恐怕也是,道行不一定比他們低。想治這瘋病,還是得指望朝廷,燕歌去京城走動…”

  “干啥啥不行的貨色,指望他作甚?”

  宋福見此,打住了話語,搖頭一嘆,心里明白三爺聽到燕歌就來氣的緣由。

  燕歌得過瘋病,熬了幾個月慢慢好了,按照往年例子來看,能熬過來的都不會再得瘋病。

  燕家這么大的家業,要交給后人,肯定得選個穩妥的,免得上位沒兩年家主瘋了,群龍無首拖垮整個燕家;這個人選,目前來說只有一個燕歌。

  但燕歌是庶子出身,小時候根本沒往這方面培養,學了點武藝就自己去城里謀了個捕頭的差事。

  被重視起來后,燕歌本來還聽話,但生母病倒后,就誰說都不管用了,不幫著打理搖搖欲墜的家業,整天在外面瞎轉,尋找治病的法子。

  燕三戒怕把這唯一保險點的兒子逼出事兒,連重話都不敢說,心里面能沒點意見?

  門外風雪很大,饒是有點功夫底子,站久了也受不住。

  宋福知道燕三戒已經給京城的王國公送了書信,拖人家請正兒八經的仙師過來,說是今天到,但看情況今天是來不了,就開口道:

  “三爺,進去說吧,你身體再垮了,家里可就真沒拿注意的了。”

  “再等等…你那邊是不是個人?”

  “嗯?…好像還真是個人…”

  宋福隨著燕三戒所指的方向眺望,卻見遠山之上,有一個黑點過了山脊,從蜿蜒山道上走了下來,隔著風雪看不清晰,但大略能看出穿的是長袍。

  兩人見此,快步下了臺階,舉目眺望,安靜等待。

  來人顯然有點真本事,距離尚有兩里,但只覺一轉眼的功夫,人影就來到了燕家莊內。

  燕三戒抬眼細看,卻見來人身著一襲青色道袍,拂塵靠在手腕上,頭豎子午冠,頭發花白,但皮膚紅潤無半點褶皺,眼睛炯炯有神,似是含著兩道精光。

  兩人瞧見此景,就知道來的是真高人;先不說仙風道骨的氣勢,光是冰天雪地穿一身單衣,就能看出這道行非同一般。

  燕三戒面色鄭重,上前拱手行了個江湖禮:

  “仙長可是玉峰崖的云道長?”

  身著道袍的男子走到朱漆大門前,態度隨和:

  “小道不姓云,只是常年在玉峰山潛修,那邊云豹比較多,道友給了個‘云豹道人’的諢號,燕三爺在彩衣國名望不小,直接叫我云豹道人即可。”

  “唉,當不起‘三爺’之稱。王國公信上說,云道長道法高深,擅除鬼驅邪之術,和我朝天子都同臺論過道,在下能把道長請來,已經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王國公謬贊罷了,小道不過是在南邊的伏龍山學了幾年道法,大神通沒學到,只會些小把式,哪有王國公說的這般厲害…”

  宋福站在兩人身后,聽見這番交談,心里就踏實了不少。他雖然沒闖過修行道,但江湖路可走了不少,看人的眼力不差。

  那些逢人就以仙師自居,說得自己道法通神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肯定都是江湖騙子,就比如正在家里混吃混喝的那些。

  真有本事的人,站得越高越能感覺自身的渺小,所以往往越謙虛低調;面前這位云豹道長,雖然不知道到行有多高,但光看著氣度,就知道本小不到哪兒去。

  言語之間,燕三戒把云豹道人迎進家門,也來不及辦接風宴,直接就把人領到了東宅的一處院落里。

  院落有護衛看守,院子里倒還干凈,但門上都掛著鎖鏈,只在窗戶上開了個小口,用來放吃食。

  三人剛走進院子,就能聽到四五間房子里,傳出了亂七八糟的響動和哭嚎聲,有的兇狠異常,有的撕心裂肺。

  “別過來…”

  “刀!刀,給我刀…”

  燕三戒走進院子后,本來挺直的腰桿不由自主彎了些,眼睛里能看到酸意,想說話,卻只發出了一聲輕嘆。

  云豹道人皺著眉,環視一周后:

  “這幾個病人是?”

  “都是我兒子,老大、老三、老四、老七…老大瘋了十年了,老三、老四一起瘋的…”

  燕三戒依次指過去,嘴唇都在發抖,說到最后實在壓不住心底的情緒,直接拱手往地下跪去:

  “道長,我燕三戒是真沒辦法了,只要您能救下來一兩個,我燕家哪怕傾家蕩產…”

  “誒!”

  云豹道人抬手虛浮,就隔空把燕三戒給扶了起來,此等玄妙手段,把情緒有些激動的燕三戒硬給驚得打住了話語。

  “先看病人情況,世上鬼魅之事太多,小道也不敢保證能治好。至于香火錢,說實話,你燕家傾家蕩產又能湊出幾枚神仙錢?這次過來,純粹是還王國公的招待之恩,你記王國公人情就好。”

  云豹道人走到一間房屋的窗前,低頭往里面瞄了眼,然后從道袍大袖中取出一具三清鈴,拿在手中搖晃。

  叮鈴——

  余音寥寥的銅鈴聲在院落中回蕩,房間里的嚎叫聲同時平緩。

  燕三戒和宋福眼神大喜,卻不好出聲。

  云豹道長晃著鈴鐺,在窗口詢問道:

  “燕大公子,你看到了什么東西?”

  很快,已經多年沒見兒子說過話的燕三戒,就聽見房間里傳來含含糊糊的話語:

  “葫蘆…葫蘆…”

  暮色時分,長寧城。

  樓宇街巷銀裝素裹,四匹馬在街道上緩行,兩前兩后,輕聲交談,從為首兩人之間傳出:

  “…我大哥深得我爹器重,出事兒后家里直接沒了接班的,我爹有意讓我接班,但我哪有這本事…這瘋病害死人,我娘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燕兄以前得過瘋病,現在可記得發病時的感受?”

  “記不住,我就感覺腦袋一暈,再醒來就是幾個月后了,我娘在旁邊哭…”

  燕家的辛酸事太多,燕歌一提起,就停不下來,基本上把家里每個人的遭遇都講了一遍。

  左凌泉起初在書樓傾聽,但瞧見天快黑了,燕歌作為尋常人已經饑腸轆轆,就出了書樓,在街上邊聽邊尋找落腳的地方。

  經過燕歌的講述,左凌泉大略了解的陽山那邊的情況,但以他的閱歷,很難判斷問題出在什么地方。

  謝秋桃同樣如此,她一直在后面聆聽,對比了邪魅附體、神魂殘缺乃至疾瘟肆虐等情況,感覺都不太像,暗中詢問上官靈燁,上官靈燁也摸不清頭緒。

  修行中人從來不信歪門邪說,哪怕是鬼神之事,也得找出個符合因果關系的說法,遇上這種不明就里的事情,自然得探查出個結果。

  左凌泉雖然還沒答應燕歌,但暗地里已經和幾個姑娘商量好,去陽山那邊看上一看了。

  暮雪紛飛之下,左凌泉牽著馬,和燕歌并肩而行,談論著陽山那邊的情況,不知不覺走到了來時的小街外,一股濃郁酒香從小街深處飄了過來。

  燕歌跑了一整天滴水未進,早就餓得饑腸轆轆,聞見酒肉味便有些走不動了,抬手示意小街:

  “左少俠和兩位姑娘應該都沒吃飯吧?這里面有家老酒館,菜一般但酒是真好喝,我每次來京城都得來坐坐;你們遠道而來,想來沒喝過這里的酒,要不我做東,請左公子和兩位姑娘嘗嘗?”

  左凌泉過來時便聞到了酒香,此時自然沒拒絕,和燕歌一起走進的小街。

  雪太大,小街面上的積雪有膝蓋厚,進出的酒客,在雪面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凹槽,直至小街中間的一棟小酒館。

  酒館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凈,看起來并不陳舊,但門頭上掛著一塊老匾額有點年頭了,風吹雨打下整體泛黑,只能隱約瞧見‘馮四娘’三個字。

  湯靜煣很喜歡自己的小酒肆,本以為在這異國他鄉遇到了同行,還想提醒左凌泉注意些,別酒沒喝幾口,就去勾搭人家風騷小酒娘。

  但幾人走到酒館臺階外,才發現酒館里面沒什么女人,只有三兩酒客,和一個穿著舊衣裳的華發老翁。

  老翁看起來不怎么注重打扮,頭發隨意挽起來用木棍別在頭上,還耷拉下來幾根,身上穿著灰色厚襖,里面是件洗得發白的袍子,站在柜臺旁邊,一手拿著煙桿,一手用勺子往盤子里倒油炸花生,客人進來了眉毛都不抬一下。

  “嘰?”

  躲在湯靜煣懷里取暖的團子,見狀很是不滿,看向湯靜煣,意思大概是“就這模樣,敢出來做生意?”,只可惜馬上被湯靜煣按了回去。

  謝秋桃瞧見這么個糟老頭子,也暗暗皺眉。

  而燕歌對此好像習以為常,進門后就招呼道;

  “鄭掌柜,好久不見。”

  叼著煙桿的鄭掌柜沒回頭,話語倒是熱絡:

  “燕捕頭啊,找個地隨便坐,話說你年初吃酒,吃一半忙公事兒去了,忘了結一盤花生米的錢…”

  “鄭掌柜記性還是這么好,我這不是過來結賬了嗎,還帶了幾個朋友;最好的酒你可別藏著,我這幾位朋友要是敗興而歸,可得找你麻煩…”

  鄭掌柜回頭看了眼,似是看慣了人來人往,目光沒有多做停留,就轉身去爐子旁邊,拿著煙桿單手溫酒。

  雖然態度不咋地,但湯靜煣能看出來這老頭開舊鋪子的時間不短,往酒壺裝酒手法老練的不行,四個酒壺里面分量一模一樣,估計不會多一滴少一滴。

  左凌泉在靠著火爐旁的酒桌坐下,對這地方還挺好奇,詢問道:

  “掌柜的,這店名為什么叫‘馮四娘’。”

  鄭掌柜應該是聽多了這問題,隨意道:

  “不起這名字,你們這些個小年輕,咋會好奇跑進來看個究竟。”

  左凌泉一時啞然。

  在爐子旁烤火的燕歌,笑道:

  “別聽鄭掌柜瞎扯,我剛過來的時候也問過,他可不是這么說的。鄭掌柜,我和幾個朋友講講,你沒意見吧?”

  鄭掌柜吐了個煙圈兒,不再搭理燕歌。

  燕歌還挺有興致,在旁邊認真道:

  “你們可別小看鄭掌柜,人家當年可是跑江湖的,只可惜沒跑出名堂,差點餓死在大冬天。好在最落魄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家里開酒館的小姐,鄭掌柜一看,哎呦喂!人長得漂亮,家里又有錢,這要是巴結上了,還跑什么江湖…”

  咚——

  鄭掌柜把花生端上來,重重放在桌面上,打斷了燕歌的話語:

  “什么亂七八糟的,我跟你這么講的?”

  “差不多就這意思嗎…”

  湯靜煣和謝秋桃,對這個故事明顯很感興趣,見話語被打斷,謝秋桃插話道:

  “結果呢?鄭掌柜巴結上哪位小姐沒有?”

  鄭掌柜在火爐旁的凳子上坐下,眼神示意這間酒館:

  “不巴結上,我怎么坐在這里當掌柜?不過不是這小子說的那般不堪。我那時候,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少俠,和這位小兄弟一樣,愛耍劍。”

  “哦?”

  左凌泉略顯意外,看了下鄭掌柜的手,卻沒看到常年握劍留下的老繭。

  “小兄弟看起來不是個繡花枕頭,我都幾十年沒碰劍了,看不出什么東西。其實當年也沒練出什么,仗著有點武藝,到處給人平事兒…

  “但這世道,比你們想象得大,其他人的本事,也比你們想象得高。抱著俠義心腸,四處行俠仗義,自認老天爺站在自己這邊,不會出事兒,但老天爺心里哪有俠義,對誰都一視同仁,這種愣頭青,最容易死在半道上。

  “我當年便是如此,不覺得街巷之間,還能藏著條大龍,提著劍就過去了;結果遇上了個練家子,只用三拳兩腳,打斷我一條腿一條胳膊,丟在了巷子里等死。

  “那時候的天,就和現在的外面差不多,快凍死的時候,被我后來的老伴兒撿回去了,傷治好,欠了一屁股債,就當小工還錢,還著還著就成了掌柜…”

  左凌泉安靜聆聽,本想問老板娘去哪兒了,但一看鄭掌柜的年紀,恐怕已經壽終正寢,就沒開口問。

  鄭掌柜說了片刻,見幾人沒把這些過來人的勸告聽進去,就停下了話語。

  等酒溫好,鄭掌柜把酒放在了桌上,開口道:

  “燕捕頭,你年初跑的事兒,如何了?”

  “唉,還是沒頭緒…”

  “這撞邪的事情,我不是沒聽過,得去請真神仙才有用,你整天在街巷里瞎跑,能跑出什么?”

  “找不到神仙,能找到早去了。”

  “前幾天來了桌酒客,說西邊有個什么山莊,挖出來個老物件,有好多外來人上門買;我估摸著是挖出了什么好東西,讓那些個神仙注意到了,你去那邊找,說不定能找到神仙…”

  左凌泉正在倒酒,聽見這話,眼中稍顯意外。

  謝秋桃明顯很感興趣,詢問道:

  “挖的是什么東西?”

  “不清楚,好像是個小塔,據說還會發光,五顏六色,也不知真假…”

  能發出五色光輝的法器,說明五行俱全,不是仙兵也是上品法寶。

  謝秋桃心中有點驚喜,眨了眨眼睛,望向左凌泉,意思明顯是問要不要過去看看。

  左凌泉自然也有興趣,但燕歌家里都快滅門了,他露面問了半天情況,又掉頭跑去找不相干的機緣法寶,感覺不合適。

  事情的一件兒一件兒來,左凌泉也不是被機緣牽著走的性子,因此暗暗搖頭,示意還是先就近去燕家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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