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國度,凱蒙大學附屬醫院。
心理精神科候診區里,泰蕾莎正緊張地等待叫號。
在進去之前,她再次檢查自己后頸芯片里的外設是否正確運轉:術法痕跡模塊、錄音模塊、人格偏移模塊、腦神經檢查模塊…
這些模塊都可以判別她的靈魂、腦部、心靈是否被奇跡侵入式解構,但她并不是為了預防危險,而是要記錄罪狀用于舉報。
是的,泰蕾莎并沒有心理疾病,也不是來就診,而是來揭開黑醫的真面目。
在血月國度,心理治療師是社會上不可或缺的重要職位,但因為就診者需要向心理治療師開放心靈,這其中的危險性甚至比病人躺在手術臺上等待開膛剖腹更高——只要心理治療師稍有惡念,就能奴役病人予取予求。
「精神控制」在血月國度是刑法上明確訂立的罪行,心理治療師是其中的高發區,除此以外就是企業高管、大學教授和政治家等等,因為這個罪行針對的是‘有資源者’對‘無資源者’的精神奴役,后面那些掌握的是‘權力分配資源’,而心理治療師掌握的是‘知識資源’。
每年至少有十多位心理治療師因為逾越禁區而被逮捕,近幾年最出名的精神控制罪犯莫過于凱蒙市前市長費南雪,他在越獄事件身亡后就被爆出通過精神控制強逼下屬進行各種貪污犯罪;其次是煊赫一時的欺詐師伊古拉,接近三十位社會重要人士因為他傾家蕩產,甚至還有月影族血狂獵人包庇他的傳聞,至今仍在逃逸。
所以心理治療師的職業規范異常嚴格,其中最嚴苛的一點莫過于「術靈處方」。心理治療師如果要對病患使用術靈奇跡,就必須通過層層審批記錄在案,還得開啟醫療記錄儀全程監控,任何沒有上報的術靈奇跡都屬于嚴重違法行為。
泰蕾莎這次來,就是想揭穿黑醫在治療過程中違規使用奇跡。
因為她的大學朋友諾瑪在接受黑醫的治療后,出現了明顯的精神控制癥狀,不僅往日最愛的白雪公主糖不吃了,一周三次的泥咖也不去了,甚至開始思考研究所招錄考試是否不適合自己——這簡直是瘋了,考入研究所成為血圣族是所有學生的終極目標,哪有人不想當研究生?
但諾瑪卻說她已經無法承受小心翼翼的人際交往,對學術也沒興趣,她希望往體術、銃術派系發展,或許未來會成為一名血狂獵人。于是泰蕾莎越加確定她是被精神控制了——她一個不到一百斤的人類女性,居然還想往體術銃術發展?還想成為血狂獵人?這是要去激起犯人的獸欲嗎?
泥咖也不是沒有角色扮演這種玩法,她怎么就上頭了?
從諾瑪口中,泰蕾莎發現她的轉變是因為找了一位新的心理治療師,稍微調查便發現那是附院最近聲名鵲起的實習醫生,還是她們的大學學姐。
但等她深入調查,便立刻被這黑醫的影響力震驚了——大學里居然組建了這位黑醫的秘密后援會,成員全都是找黑醫治療過的病患!
這是妥妥的精神控制啊!
再進一步就是組建邪教,做法跟大半年前那個落網的邪教頭子一模一樣!
為了破除朋友的精神控制,更為了鏟除這種不法分子,泰蕾莎義無反顧深入虎穴,力求揭穿黑醫那邪惡的真面目!
“31號,泰蕾莎·霍伊爾,2號診室。”
泰蕾莎深吸一口氣,推開診室房門進去。
跟她以前見過的心理治療室不一樣,除了常規的書桌和可加熱的美容床外,里面意外得溫馨,書桌上擺放著仙人掌,角落有懶人沙發,人體工學椅,搖搖椅,秋千,甚至還有仿佛從影劇里搬出來的劍王座,簡直這世界所有能坐和躺的東西都在這里。
書桌后面的媚娃正一邊打字一邊吃水果蛋糕,根本沒有看泰蕾莎,隨便說了一句:“隨便坐。”
不正眼看我,故意打壓我的氣勢,從進門就開始精神控制了…泰蕾莎挑了秋千坐下,心想。
“是不是很熟悉?這可是我照撫養所那個秋千仿造的,我下班前都會晃幾分鐘。”媚娃醫生看了她一眼,笑道:“最近有沒有回去看貝利爾阿姨?她還是每周五就請假去賭場嗎?”
“哎?”
“我也是霍伊爾撫養所出來的啊。”媚娃嘻嘻笑道:“我看你姓氏就知道了。”
泰蕾莎這才反應過來——她和這黑醫是同一個姓氏!
“我,”泰蕾莎結結巴巴說道:“我最近沒回去…我不太喜歡貝倫所長。”
“正常,除了喜歡打小報告的誰會喜歡那個老巫婆?”媚娃撇撇嘴,雙手舉起來重重伸了一個懶腰,發出貓一樣的嚶嚀聲:“好高興,居然遇到撫養所的妹妹…不對,這里是醫院,好像也不值得高興吧?”
泰蕾莎看了一眼媚娃白外褂下面那極具沖擊力的身體曲線立刻臉紅得低下頭,心里怦怦亂跳,就算是女人也擋不住——這怎么長的?整容塑形了?但哪間美容院都沒有給出這么完美的模板啊!
肯定是奇跡!
居然用奇跡強化自己的身體魅力,太狡猾了,太媚娃了…說起來,我從未去過茶咖,要不過幾天去試試媚娃的滋味?
“吃蛋糕嗎?”
媚娃突然出現到她眼前,遞出一份三角形的水果蛋糕,認真說道:“這可是萊迪亞蛋糕工坊的蛋糕哦,奶油是牛奶奶油不是植物奶油,水果片都是新鮮的超級甜,口感層次豐富,唯一的害處就是吃了容易發胖,所以你只可以吃一塊喔!”
蛋糕的香味媚娃的嘮叨只允許吃一塊,泰蕾莎糊里糊涂就吃進嘴里,等吃了一半才清醒過來——不對,要是蛋糕里藏有洗腦藥劑怎么辦?這媚娃好狡猾,居然是通過食物間接施法的嗎?
“因為上一個病人今天生日,所以我趕緊訂了蛋糕過來慶祝。我平時不會在診療室吃東西的,但你現在也吃了,我們已經是同流合污的共犯,你可不能舉報我喔!”
媚娃坐在旁邊的秋千上,黑絲雙腿并攏在一起,嘻嘻笑道。
“生日?”泰蕾莎眨眨眼睛。
“就是每個人出生的那一天,要吃蛋糕慶祝,如果可以的話,蛋糕上要放跟年齡相等數目的蠟燭,吹熄后可以閉上眼睛許下愿望,其他人要在旁邊唱‘祝你生日快樂’…”
“然后呢?”泰蕾莎感覺自己要抓住媚娃的罪證了,“完成這個儀式后,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接下來就是和朋友們吃掉蛋糕。”媚娃攤攤手,“一起享受蛋糕的美味。”
“啊?那這個儀式有什么意義呢?”
“這個儀式的意義在于,讓大家知道自己很重要,自己出生的日子是值得慶祝的節日。”媚娃歪著腦袋:“現代人很多問題,其實都是因為不夠自私。”
泰蕾莎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不夠自私?”
現在整個血月不都是精致利己主義者嗎?如果連這都不夠自私,那到底要自私到什么程度才夠?怪國家沒給我分配專屬管家嗎?
“現在很多人說是自私,但不過也是一種隨大流罷了。”媚娃說道:“什么專業能賺錢就去什么專業,什么影劇熱門就看什么影劇,什么紋身流行就留什么紋身…錢,外貌,個性,排名,這一切終歸是想獲得他人的認可,而不是因為自己的喜好。”
泰蕾莎忍不住搖頭:“但這年頭讀了錯誤的專業,進了錯誤的行業,不僅沒機會加入研究所,甚至收入連茶咖兼職都不如。衣食住行哪一項不要錢?為了賺錢選擇更有前途的路線不是理所當然嗎?我是擦了最低分進凱蒙綜合大學,雖然我比較喜歡土術,但調劑專業的時候我一直祈禱‘不要土術不要土術’,就是因為現在國家建設是開發偏遠地區資源,又苦又累,土術已經不像幾十年前那么吃香了。”
“那你去了什么專業?”媚娃問道。
“土術。”泰蕾莎郁悶說道:“所以我一定要考上研究所,成為血圣族,不然我要么跟工程隊去山區開發,要么只能整容去茶咖。”
“為什么不能做一些比較尋常的職業?可能錢沒那么多,但也不會那么累。”
“因為我每天要吃七包月亮糖,每周要去四次泥咖,還有衣服什么的,錢少的職業根本支撐不了我的愛好。
“但你那些不是愛好,你那些只是欲。”媚娃溫和笑道:“我并不是指責你,欲是最容易消解我們疲勞的方式,所有智慧生物的生理結構都是這樣。你平時已經很疲累了,空虛時如果不用激情來填補,你會受不了的,就算是陌生人的溫暖也好過冷冰冰的被子。”
泰蕾莎一怔,她下意識想反駁,但媚娃的眼眸清澈溫柔,消解了她心里升起的所有敵意。
“真正的自私,是做什么都不需要別人認可,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找到并且待在自己的舒適區。”媚娃說道:“千萬不要將評價自己的權利交給別人。”
泰蕾莎輕輕搖頭,咬著下唇:“但…”
“但別人看不起你會讓你覺得不舒服,但沒錢就買不起自己想要的東西,我明白。”媚娃拭去她嘴角的奶油,“我們的教育就是這樣,不允許歧視,但處處都是歧視。不推崇競爭,但處處就是競爭。失敗者被踐踏到塵土,勝利者一刻不得停下,強者不允許露怯,弱者不允許哭泣…”
“小孩子是最自私的,餓了會哭,痛了也哭,孤獨也哭,吵鬧也哭。其實大家都沒成為大人,只是沒法繼續當小孩子罷了。”
“但至少在這里,你可以當一會兒小孩子。”媚娃用力蕩著秋千,笑道:“泰蕾莎,要再來一塊蛋糕嗎?”
不知何時,泰蕾莎已經眼眶濕潤。她重重點頭,忍不住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出生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