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來,藏起來,不許看。”
“張玉堂來了,大家伙兒都小心自家閨女,千萬不要被他看見。”
“是啊,那小子眠花宿柳,夜夜笙歌,還最愛勾引良家,整一個行走的大炮…
我若是有這么個兒子,一早就按在糞堆里淹死了,也不知張家老爺如此仁善,怎么就管教出了這么一個敗類出來?”
“老來得子,張老爺未免溺愛了一些,不過,這家伙實在也太不象話了。”
“溺愛兒子就是殺了兒子,你看,前些日子,城內大戶都把自家出色的子弟送去綠柳山莊學本事,張老爺也送去了。
結果呢,別人都還好,張玉堂就被楊館主趕了出來,說他心術不正,命犯爛桃花…”
“該,若是這種人也能學得本事,豈不是會禍禍更多女子,依我看,二郎真君如果把他直接閹了再收入門下,其實也是可以的。”
好吧,這是個比較有建設性的意見。
聽到這里,楊林特意看了一眼那個說把張玉堂閹了的漢子,不出意外,在他的頭上看到了一片濃濃綠光,心下當即了然。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遠遠的一個唇紅齒白的公子哥走了過來,人群當即一片騷亂。
竟然把心中的狂熱也驅散了一點點。
禪師雖然厲害,看戲也不當吃不當喝的,要是自家寶貝閨女被人哄騙了去,肯定會哭死。
這張玉堂雖然看起來一派斯文俊秀,名聲已是臭不可聞,連尋常百姓都看不起他,由此可知,其人做事多么不得人心。
“和尚,我心里住了一個人,卻又不知道是誰,但是,做夢的時候,會時時想起,你說我該如何去找到她?”
至少在這一刻,張玉堂是真心誠意的。
他先前聽下人回報,這個和尚的神奇,平日里也聽到各家商戶說起金山寺的靈應之處,心里有了些盤算。
傳說中佛門對前世今生的輪回之事十分擅長,張玉堂懷疑自己前生有過一段美好姻緣,因此,今生念念不忘。
就是為了找到這個人,所以,他才踏遍花從。
可惜的是,這些年來,就算他再怎么放浪形骸,不惜污了名聲,不分場合的偷窺大姑娘小媳婦,仍然沒有找到心中的那人。
心里也常常十分苦惱。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很顯然,張玉堂已經自動把自己代入到了一個癡情公子,前世今生的愛情故事之中去了。
也為自己尋花問柳的行為,找到了足夠正經的理由。
法海轉頭望去,一雙眼睛閃著蒙蒙金光,定定的看了張玉堂一眼,頭一次擠出一絲笑意:“原來是你,緣聚緣散緣散緣如水,天上人間三百年,這份情,歷經七世,你竟然記了三百年,到如今仍然癡心未改,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禪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對不對?”
張玉堂臉色大變,一把揪住法海的袈裟,臉色狂喜。
“若是禪師能幫我找到那人,別說傳法杭州,我張家生意遍布九州,一定為你傳揚名聲,代為奔走。”
楊林眉頭微皺。
他當然知道這張玉堂是何許人,只不過,自己是靠著先知先覺的一些傳說猜出來的。
而法海呢,卻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傳聞佛門有著慧眼一說,能看人前世今生,十世輪回,能觀器物百工,明了諸般用法,跟天眼比起來,威力上面誰強誰弱暫且不說,卻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這和尚果真不凡。
難怪,那些妖魔鬼怪,在法海一雙眼睛之下,從來都藏不住,就連一千七百年修為的白娘子,也被他一眼就看穿了來歷。
著實不可小視了。
‘那么,就不跟你小打小鬧,直接甩大招。’
楊林心中微一沉吟,心念融入幽幽渺渺之中,沉入杭州三家二郎廟之中。
“二郎真君,顯圣。”
心念附著,三座神像齊齊發力,神力鼓蕩如潮。
在不為人得見的層面上,一根根神力細線,結成茫茫天網,把整個杭城直接籠罩了起來。
但凡念叨過,祭拜過二郎真君的百姓男女,這一刻,全都在心里種下了一個思緒:“妖人亂法,嘩眾取寵,不可圍觀,不可傳誦,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并非是強行改變所有人的思緒和情感。
想做到這一步,楊林雖然香火神力聚集不少,也是不行的。
潛移默化,在所有人的心里埋下一點疑惑,卻是可以。
只要遵循著百姓拜祭之時的信仰線,把自家思緒逆勢傳輸回去就可以,至于,那些各種或煩雜或荒謬的訴求,全都用攔截下來。
只享其利,不受其害。
信仰絲線遍布全城,就算是知府趙明興那里也沒有漏過,要知道,這位官老爺,也是偷偷背著屬下和妻妾,拜過二郎真君的。
求的呢,也簡單,他求的是青云直上,升官發財死老婆。
連知府老爺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拜一拜神,杭州城內,但凡想要求個心安,聽說過神異情形的百姓,哪里可能不拜?
就算是從眾,也得上幾炷香,燒兩張紙,反正也不費幾個錢。
如此一來,神力網絡就密不透雨,遍布一方。
楊林用將起來,自是得心應手。
他這一招十分狠辣。
效果呢。
立竿見影。
跟著和尚,越聚越多的百姓,很快就有人拍了拍腦門,大叫道:“啊,我家里衣服忘了收。”
調頭就走。
有人牽著自家娃,四處張望著,“我娃呢,我家娃呢?還沒回來,得去做飯了,等會不要讓他餓著。”
“壞了,突然記起,家中還在熬藥呢?這下該糊了。”
又有一人急急趕回家。
千奇百怪的理由被人找了出來。
更多的是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的閑人。
很快,法海和尚身前身后,變得冷冷清清的,再沒人跟隨,也沒人吵嚷議論。
當然,除了張玉堂。
這花花公子,就是個不信神的。
或許,是因為沒有被收入綠柳山莊,心中有著怨氣。
別人都拜二郎真君,他就是撐著一口氣不拜,所以,沒受到影響。
“怎么回事?”
張玉堂還在疑惑之中,想要問法海一個究竟,冷不防就被身后急匆匆趕來的兩個隨從,一左一右用力夾住。
“公子,老爺怒氣勃發,不知是誰惹了他?
聽說要把你捉回去禁足半個月,千萬不要頂嘴啊,否則,這回就算是老太太親自出面求情,也保不住你了。”
孔武有力的隨從,急急細聲說道,還不忘用粗大的手掌捂住張玉堂的嘴巴,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架上馬車就走了。
風,吹起幾片落葉。
飄飄揚揚。
法海凌亂無比,他空有千般法術,萬種手段,此時竟然無計可施。
一個教派是否興盛,是否能得到信仰,讓人心中敬服崇拜,關鍵,是得人。
沒有人的話,你關起門來稱佛做祖,也沒人理會不是。
再多的本事,也只能打一打空氣。
總不能強行拘禁百姓,去聽他傳法吧。
那就算不是妖魔,也會被打成妖魔。
還談什么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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