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王世充猛然站了起來。
三步兩步走到欄桿前,看著遠處飄在半空,紋絲不動的身影,眼神既渴望又驚懼。
歐陽希夷、王通、晁公錯等宗師級高手,也全都呆若木雞,久久不能動彈。
什么雄心壯志,什么榮華富貴,在看到那如神仙般佇立虛空的身影之后,什么想法都沒有了。
“竟然,竟然是與這等人爭天下,那還爭個什么?”
一個粗豪漢子本是埋頭喝酒吃菜,此時酒水順著腮邊沾濕衣襟都沒有理會,愣愣的悶聲道。
好一會,大儒王通才嘆道:“如此驚才絕艷,無上大宗,誰敢說他是魔王?佛門道家這次算是踢了一塊大鐵板,也不知如何收場,呵呵呵…”
“王兄不用去為他們擔憂,每過千年,有圣人出世,無一不是鎮壓一個時代。
佛門道家雖然有時會沉寂,但永不衰亡,他們有的是法子。”
歐陽希夷眼角帶笑。
心里卻全是苦意。
堂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彈琴吟唱著天籟之音尚秀芳,眼神也變得迷醉。
不知不覺,琴聲一轉,變得激昂雀躍,與廳內眾人心情格格不入。
紫薇宮中,尤楚紅拄著龍頭拐,身形顯得更佝僂了幾分,嘆了一口氣道:“大勢去矣!”
她身邊一個身材高挑,面容嬌俏的背劍女子,扶著尤楚紅的胳膊,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突然說道:“奶奶,我們家與南方那位,也沒有什么仇怨,其實,也不是沒有機會。”
這話一出,不遠處坐在龍椅上13歲的小皇帝,突然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身體顫抖了起來。
如果,連獨孤家都不支持他。
別說與楊林斗,就算是與王世充斗,也是死路一條。
他該何去何從?
“也不一定,尤愛卿,你,你們沒發現,四大圣僧與靜齋齋主也已經到了嗎?或許…可能…”
小皇帝年紀是小,平日里也顯得十分乖巧,人家說什么,他就做什么。
聰慧過人,又善解人意,這才是獨孤家傾力幫扶的原因。
可是,這時的楊侗再顧不得違背本性去飾演,他不服,不甘心。
皇爺爺楊廣死在了那人的手里,他甚至沒想過去復仇,就已經一敗涂地,再也沒有了半點機會。
“沒用的。”
尤楚紅嘆息搖頭,“陛下您再細看,四大圣僧可還有著斗志。
梵清惠雖然心高氣傲,但她做人玲瓏七竅,擅于借力,卻從來不是什么舍生赴死的真正佛徒。
事情不可為的時候,她會比誰都懂得怎么做的。
尤楚紅活了這么多年頭,見慣了生生死死,也看慣了許多人在生死關頭的種種選擇。
她一輩子走過來,很少看錯人。
就如此時,也不會看錯四大圣僧與靜齋齋主。
酒樓垮塌之后,不但顯現出了諸多酒客。
也顯現出了一尼四僧。
五位高人。
眾人奔走亂竄的當口,五人一動不動。
四個白須飄飄的老和尚,按東南四北四象方位站立。
一人出指,一人提杖,一人豎掌遙拜,一人手掌前伸。
所有的招數都只出到一半,那無間封魔陣,才剛剛完成一半,金光立即倒卷。
木屑落在地面,鋪在四僧身上,幾人各自就露出苦笑來。
“王爺神威難敵,竟然修成天人領域,是為無上大宗,老僧幾人卻是唐突了。”
禪宗四祖道信精擅達摩手,順勢合什在胸,躬身拜下,“小僧幾人有眼不識真佛,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眾人一聽,全都哄堂大嘩。
這是慫了。
再接著就是華嚴宗帝心尊者,手中禪杖一抖,也跟著合什行禮,笑道:“和氏壁自主擇人,此時此刻,王爺親至,當是天命所歸。命運無常,佛祖慈悲。”
李世民在一旁動彈不得,聽到此言,全身狂震,張大嘴想說什么,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師妃暄手指握著劍柄,色空劍柄纏繞著的布條,都被她捏出了水跡來,卻終于沒有拔劍。
長嘆一聲,憐憫的看了李世民一眼,緩緩把背后的包裹解了下來。
還沒等她呈上去,耳邊就聽到楊林輕笑道:“可是,我殺死寧道奇,也殺死了空,不是大魔嗎?還有,我聽說,你們向來佛魔不兩立。”
三論宗嘉祥大師悄悄的收回自己早前點出的一指禪,身上沒有半點敵意:“了空師兄早年擅修閉口禪,就是犯了妄語之戒。
他口舌未凈,眼識不明,把大佛看做大魔,實是不該,寂滅了也好。”
天臺宗智慧大師沒有笑,只是恭敬行禮,正容道:“千年以降,當有圣人出世,普渡眾生,還世間太平。
每當此時,世間總會有大魔亂世,寧道兄錯認了也算是正常,可惜可嘆。”
這話我愛聽。
楊林目光淡漠,無悲無喜。
他早就猜到了是這個結局。
誅山中賊易,殺心中賊就難。
殺人容易,誅心太難。
世人都稱自己為大魔王,有鼎革天下,掀翻一切的措施在先,他就算長了一百張口,也是說不清的。
尤其是,有著白道佛道兩門在旁推波助瀾,更是想辯都無從辯起。
因為,天下人已經習慣的認同白道這些高人。
他們說什么就是什么。
面對這種眾口爍金的局面。
他除了以殺封口之外,當然還有一個更好的法子。
那就是,逼得對方改口。
只要這些“有識之士”全都認可,一起吹捧。
那些愚民百姓,就會傻呵呵的跟著轉變觀念。
什么圣人、魔王、佛陀、神仙,無非就是愚弄世人的嘴巴兩塊皮而已。
他轉首看向那個溫柔端莊,慈和悲憫的女尼,開口笑道:“梵齋主今日此來,可是為了天命共主一事,不知靜齋有何看法。”
那女尼嫣然一笑,明明看著年紀已經不輕,笑起來卻像是十七八歲一般的嬌美可愛,有一種說不出的甜美:“王爺眾望所歸,妾身此來,只為見證和氏壁代天擇主,落入王爺手中,當然是天命。
妃暄,王爺既然看重于你,以后就要誠心侍奉,再無二心,為天下萬民計,為千秋萬代計。”
最后這句話,梵清惠就說得嚴厲了些。
因為,她知道自家這個女徒弟,看起來雖然柔順,其實,骨子里剛硬清冷得很,又傻乎乎的侍佛至誠。
如果不給她說清楚了,指不定,她會抽劍拼命。
拼命倒也沒什么,就算死了,也算是壯烈。
可是,如果惹得此人大發魔威,怒火遷怒到了佛門之上來,那可就出大事了。
南方佛門被改造,僧眾遷移,信仰稀薄。
但無論如何,他們的信仰還是自由的,總的來說,是需要干活而已。
歷史上,也不是沒有揮動屠刀的君王。
那種人在被刺死之前,可是殺得人頭滾滾的。
如果眼前這位神通廣大的靠山王,也一時想不開,怒氣勃發的進行滅佛之策,恐怕真的可以做到把佛門勢力全都殺光。
就憑他是無上大宗師,天人之體,無人可擋。
“是,師父。”
師妃暄沉聲應下,不知為何,兩行眼淚就流了下來。
她躬身把解下的鉛盒奉上,里面就裝著和氏壁。
心里又想起了當初在南邊第一次見面之時。
對方說的是什么。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
那時候,自己怎么說來著,“那在下,就等著你的手段。”
好吧,這手段,自己的確是承受不起。
看著天下四大圣僧奴顏卑膝。
看著自家師父強顏歡笑,不得不親手將辛苦養大的徒弟這么生生送人。
她此時感覺的不是屈辱,而是悲涼。
“也許,這就是天命吧。”
想到那個一路護持自己去南方,神仙風骨的老道士,師妃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三月十二日,無風,有雨。
靠山王楊林攜誅殺大宗師寧道奇和靜念禪宗住持了空之威,于洛陽現身。
只手壓服四大圣僧,逼迫慈航靜齋齋主親手奉上女徒,強取和氏壁。
洛陽王世充一兵未發,全程旁觀,不敢插手。
十三日,楊林攜師妃暄、李世民天策府眾文武官員南下江都,天下側目。
至此,大魔王之名,再無人叫響。
武圣楊林之名,響徹天下。
不過,洛陽之會時,天臺宗智慧大師曾經有言,千年以降,有圣人出世,就有大魔亂世。
既然楊林稱圣,那大魔又是誰?
這段公案,自江都大練兵馬,劍指江北。
李淵和竇建德,李密和王世充打得人腦子變狗腦子的時候,漸漸就露出了端倪。
本來被王世充幽囚宮內的十三歲少帝楊侗,不知為何,突然出手,擒殺王世充,殺大儒王通和歐陽希夷,震懾朝綱。
并掌控三十萬大軍,出城應戰,于陣前親手斬殺李密。
隨后掩殺。
殺十三將,破七陣。
至此,瓦崗大敗。
有目擊者稱,楊侗雖然看上去只有十三歲,但是,出手之時,卻是神力無窮,雙眼血紅。
身周黑霧繚繞,如鬼如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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