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名,樹的影。
如果是以前的楊林,走到大世界來,恐怕連端盤子的都不見得會多瞧他一眼。
但是。
經歷過與日本空手道芥川龍一一戰之后,再于一夜之間,清掃清幫十三家賭場,他在上海不說家喻戶曉,人人認識。
至少,上海上流社會的這些人,已是全把他記住了。
知道這是一個狠人,哪敢有半點怠慢。
雖然他看起來像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一到場就準備拐走上海灘新近最走紅的歌壇大家…
妖艷女人微微一愣,就走了向前,“原來是楊師傅,不知道楊師傅也會有興趣來此參加聚會,倒是沒有提前邀請,是我的不是了。”
女人約莫三四十歲,看不太出年齡,充滿成熟女人的風情,行為舉止大氣得很。
于是,楊林就知道,這人應該就是黃景云的結發妻子林桂芝了。
有人說,每一個男人的背后,都有一個默默付出的女人。
在某些人的身上,這話的確是不假。
黃景云的發跡也很富有傳奇色彩,就是靠著這位當年還在經營“水云間”的女人傾力相助,攀上了達官貴人的門路,一步步爬上了對華總探長的位置。
所以說,這個女人門路寬廣,跟誰都搭得上話。
經營的煙花生意,也是遍布上海。
而眼前這大世界自然也是他們的產業。
要對付一個人,當然要查一個人。
王小橋查的消息,雖然只是流于表面,更深的細節查不出來。
倒也足夠楊林了解黃景云和章玉林兩人的一些大路消息。
“林老板客氣了,等會不要怪我才好。”
楊林呵呵笑道,轉首就看向章玉林。
朗聲道:“私人仇怨,閑人莫問…
章玉林,血手卜沉是你清幫四大紅棍,是你的手下,不會不認吧?”
章玉林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看了看身邊眾人,心里有了一點底氣,血手卜沉的身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倒也不好否認。
“是的,不知楊師傅要問一個死人的事情做什么,你殺了他,不是已經報了仇嗎?難道還要行誅連之事?”
楊林嘿然一笑,搖搖頭:“三月底,卜沉悍然殺入陳廷儒陳公家里,滅其滿門…
四月,他又帶領數十清幫打手闖進我楊家,再行滅門之事。
當日一戰,楊家連護院花匠帶丫環,死去數十人…
來上海之后,暗鶴嚴正寬于大街之上攻擊我家四妹,導致她雙手一足殘疾,誰不知道,他是你章玉林的得意手下。
所以,冤有頭,債有主,找到你頭上來,是一點也沒錯的。”
楊林想要殺人,總要殺得光明正大。
不能一上來就打,那像個什么樣子?就跟殺手一樣了不是。
事后,還會被人妖魔化。
他出手就是要讓人無話可說。
當然,章玉林該死的理由很多,比如,販賣大煙,販賣人口,經營賭場和煙花場所,欺凌弱小,投靠日本人做漢奸等等。
但是,有些罪名,在這個年代根本就沒法說。
日本人還未正式侵華呢,現在表面上還是盟友,有太多人跟他們走得很近的。
你說章玉林當了漢奸,首先就失了大義支持。
至于經營幫派,做事不擇手段,這個年頭,哪一個能夠崛起的大人物不是這般做的?
要說這也是罪名,那基本上十個有九個有罪。
再說,他也沒有審判的資格,立場上首先就站不住腳。
因此,借著仇怨的名義,行誅惡之事,滅除威脅于萌芽狀態,才是最佳的做法。
聽到這里,章玉林與身旁的黃景云對視了一眼,咬了咬牙,突然就笑了:“楊林,我該說你是太年輕了,還是太狂妄了呢?
上海民間稱你一聲宗師,道一聲無敵,也只是敬你在日本人面前,給咱們中國人爭了一口氣,倒不是你真的就無敵了。
你的拳法再強,能刀槍不入嗎?”
既然撕破臉了,那就全力格殺。
章玉林不愧是社會最底層混出來的幫派首領,永遠不乏兇狠的一面,此時見著已無退路,兇性也被激發了出來。
看看鹿死誰手吧。
“一線天,殺了他。”
隨著他的話落音,身邊就有一個的年輕人站了出來。
這人骨架粗大,眼神兇狠凌厲,站了出來,下盤一沉,雙足微碾地面,雙臂身側狂擺,悶頭急沖,一肘如槍就刺到楊林胸前。
有著山崩般的氣勢。
八極,頂心肘。
竟是沒有一句廢話,出手就是硬攻硬打,殺氣如潮如浪。
“好,是個天生的殺手,就先拿你祭旗。”
楊林眼神一冷。
這人雖然面生,年紀也看著不大,還有些青澀的樣子…出手攻擊,卻是比血手卜沉和青龍龍一還要強大。
心想,這很可能就是章玉林暗藏起來的底牌了。
肘槍最是力大,八極也勁走剛猛,平日里練拳都是跟大樹和山崖較勁的。
楊林自然沒興趣與對方硬碰硬的拼個汗水淋漓。
他一個宗師級拳手,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后生晚輩,拼來拼去的也未免太不好看。
因此,他決定讓所有人都看看,自己這個宗師的含金量。
一個人前來,到底是不是不自量力?
看看肘槍已近,勢不可擋,那就不擋。
身側右手,全無征兆的忽然彈起,帶著一溜幻影,中指骨節突出,呯的一聲,搶先就打在一線天的肩部發力之處。
喀嚓。
楊林此時的拳力何等強大,足足兩三千斤重的拳頭,以打破音爆,打出幻象的拳速攻出,簡直是躲無可躲。
一線天前沖的身形突然頓住,肩骨粉碎,身體就象被卡車迎面沖擊一般,倒飛而起。
他眼角閃過一絲痛楚,目光仍然冰冷無波,另一只手卻是如鞭子般甩出,五指間一抹寒光閃過。
“啵”的一聲炸鳴,寒光斬破空氣,斬出波紋來,直直斬到楊林的頸動脈處。
這一下,死里求活,妙手翻盤,出手快到極致,卻是以快打快。
絲毫沒有被傷處所影響,同時,也并沒有半點顧忌對手的拳法宗師身份。
只有寒光斬破空氣的時候,眾人才看清,那是一柄細長的剃刀,刀刃鋒銳至極。
“好。”
章玉林身旁幾人忍不住就高聲喝彩。
彩聲未落,如同被捏住喉嚨的公雞一樣,變得嘶啞尷尬。
看著場中站著的楊林,看著他手中奪來的剃刀,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
那個兇狠凌厲的八極高手一線天,不知何時,已經捂著自己的頸動脈,喉嚨里發出咯咯聲響,仰天倒下。
摔倒在地,動都不動了。
“跟我比快,你們,就不去問問霍師傅嗎?”
楊林唇間帶著一絲嘲諷,腳下不停,仍然一步步向著章玉林走去。
死人了。
四眾商人高官全都一片警懼,暗暗后退幾步,心里則是暗暗后悔。
不該來這里的。
“站住,楊師傅你還是退去吧,此路不通。”
一個身形矮瘦,含胸擴背,手臂垂在身前的三十余歲槍手一個倒翻,就翻到場中。
指間金色手槍滴溜溜亂轉,冷笑著攔在前面。
手槍時不時的會停下來,槍口指著楊林。
“侯元亮,我記得,這是你第二次拿槍指著我了。
你是黃胖子手下的狗,怎么,又想換個主人跟著章玉林,想討點屎來吃么?”
門客這種生物,楊林一直就不喜歡。
更何況,是跟著黃胖子和章玉林這種人渣,在他們手下辦事,自然會免不了做下很多骯臟事情,那他就更不喜歡了。
他覺得,武人的名頭,就是被這種人給毀了。
這些人就是助紂為虐,為虎作悵的典型。
為了一點金錢,把自己的人格和尊嚴都出賣了。
最關鍵的是,他覺得這位形意猴拳的高手,有些不自量力,看不清局勢。
那一次,在霍元甲面前,他一招都沒有走過去,就被黃面虎繳了槍械,全無反抗能力。
對了,現在又有了信心,可能是覺得離得還遠,有槍在手就百無禁忌。
楊林腳下不停,腦袋微微傾斜,一顆子彈貼著左耳嗖的一聲射空。
他再踏出一步,身體側著閃了閃,又有一顆子彈,從他的胸前衣服處掠過,撕下一小片飛舞著的白色絲布。
接連兩槍不中,自詡槍法如神,瞄神打鬼的侯元亮額頭上的汗珠,唰的一聲就流了下來。
他完全不知道這時候,到底是繼續開槍,還是拉開距離左右閃躲。
師父當年教他猴拳時,也是教他以閃代攻,著著死手,沒有教過他躲在遠處一直放槍啊。
離著這么近都打不中,這要是離遠點,是不是更加難打?
他為什么能躲開自己突然出手的快槍子彈?
楊林甚至沒有瘋狂前沖,也沒有翻滾著避開子彈攻擊。
只是安步當車,緩緩走來…
如山的氣勢壓迫之下,侯元亮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他想的沒錯。
當第三槍打空的時候,身形還未騰身退避,眼前就是一花,一只手已經伸到他的喉嚨處。
喀嚓…
就被捏斷了喉嚨。
遠遠的,就有人壓抑憤怒的叫了一聲師兄,倒是沒人跳出來。
楊林伸手一摔,把侯元亮干瘦的身體扔到一旁,淡然說道。
“接下來,還有誰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