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漠這話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實則蕭玉海卻是沒有絲毫拒絕的權力。
至于聊什么,雖沒挑明,但彼此都心知肚明。
蕭玉海現在是騎虎難下。
方才他已經暗中召了暗衛前來護駕;然信號發出后卻沒有任何回應。
這代表著什么?
如此便說明他周圍的所有勢力,現已全部覆沒。
想他從登位開始便日防夜防,防了如此之久。
最后卻栽在了一個小輩手里。
任誰都會難以咽下這口氣。
氣氛陷入短暫的凝滯,蘇漠卻沒有絲毫急迫。
她瞧著蕭玉海如今的窘境,心中有些許的享受。
眼前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是她血緣上的皇叔;是逼她父皇自殺,殺了她眾多兄弟姐妹的儈子手;亦是讓她和蕭欒命運互換的始作俑者。
于百姓,他為一己之私,逼千萬人煉藥,是為不仁。
于家族,他出爾反爾,誅殺兄長滿門,是為不義。
于臣下,他善妒猜疑,不惜使計構陷,是為無恥。
如此不仁不義,卑鄙無恥之人;如何當得一國之君,統領天下。
三炷香的時間一晃而過,蘇漠不禁出聲提醒著蕭玉海。
“皇上,您考慮好了么?”
蕭玉海不答反問:“你到底是誰?”
方才沉默之時,蕭玉海看了蘇漠良久。
從她身上他越發清晰的看到了那個人的影子。
盡管蘇漠與那人并無任何相似之處。
盡管那人已死了盡二十年。
可在剛剛,他卻在這個女子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一樣的清絕孤傲。
只不過那個人的孤傲是內斂的,此女的傲氣是外露的。
那個人便是他曾經最敬愛的哥哥,被他逼死的哥哥——蕭玉京。
面對蕭玉海的此番追問,蘇漠字正腔圓的回道:“民女蘇漠,字鈺鄢;禮部尚書蘇易之嫡長女,血王府尚未迎進門的血王妃;說起來民女與血王的婚事還是皇上您親自賜下的,皇上如今這般問可是忘記這茬了?”
蘇漠話音剛落,蕭玉海便打斷了她。
“你不是。”
盡管蘇易本身就是個十分特立獨行的存在,但是這蘇漠卻與他大不相同。
蘇易骨子里再怎么傲,始終不敢藐視皇權。
但是這蘇漠她敢。
蕭玉海看的出來,蘇漠看著他的眼神有恨。
盡管她一再遮掩,到底還是年輕了些,遮掩的不夠徹底,讓他看出些許端倪。
若蘇漠真是蘇家之女,那她因何而恨?
恨他構陷蘇家?
說不通。
蘇家人眼下只是被關進了大牢,尚未吃苦受罪;如此她這藏在眼底的恨,可謂是十分的沒道理。
再有便是蘇漠這單槍匹馬闖御書房的狂傲勁兒,便不是一個大臣之女該有魄力。
仿佛她本就不是來與他談判如何解救蘇家的,而是來找他尋仇的。
蘇漠雖然不知道蕭玉海看出了什么端倪,但她可不準備再這么繼續僵持下去。
再這么拖下去,外圍的禁衛軍遲早會發現端倪,到時候全都圍上來對她可沒什么好處。
既然蕭玉海不上鉤,那她便添把火。
“皇上一再拖延時間,如此也好;有些事兒也確實該說出來滿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比如安平公主的身世,再比如月余前剛塌陷的滄洲城。”
聽到蘇漠提及安平公主和滄洲城,霍景珊敏銳的感覺到蕭玉海身上的氣勢變了。
是殺意,但是很快又被他隱匿了起來。
雖然至中秋之后她便入了冷宮,但外面的事兒她還是有留意。
比如安平公主被貶出京,再比如滄洲城塌陷無一人生還。
這當中都與蕭玉海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想到這里,霍景珊一個激靈,連連后退了好幾步;這些事不是她該知道亦不是她該好奇的。
她不能深究,于她沒有任何好處。
可是心底對未知事務的渴求,還是讓她有些躊躇。
最終理智戰勝一切,她主動出聲稟了告退:“臣妾,突感不適,先行告退。”
霍景珊的話,打斷了蕭玉海與蘇漠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他看了一眼,低著頭;有些發抖的霍景珊。
大手一揮:“準。”
霍景珊感激謝恩。
“謝皇上恩典。”
說罷便轉身離去,然蘇漠不傻豈會放霍景珊這個隱患就此離開?
就在霍景珊路過之時,她抬手一揮,一個重擊擊中霍景珊的后頸。
霍景珊只覺眼前一黑,接著便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蘇漠伸手接住了霍景珊下墜的身體。
蕭玉海瞧見蘇漠此番舉動哈哈一笑,原本還黑沉的臉色變得十分和藹。
“你是個十分有魄力的孩子;在朕的眾多子女中,沒有人比你更有魄力。”蕭玉海如此夸贊著。
然心底卻帶著輕諷:到底還是太年輕,過早的露出自己的底牌。
“民女的母親自生下妹妹后,身體便一日不如日;如今她身處天牢的惡劣環境重,民女憂心她的好不容易養好一點的身體再次惡化;因此還望皇上能原諒民女的莽撞之過。”
她當然知道露出這兩件事兒會惹的蕭玉海對自己起殺心;但這又何嘗不是逼蕭玉海與自己談判的手段?
因此最終結果如何都未可知。
瞧著蘇漠看似謙順,實則滿身事刺的模樣,蕭玉海不禁莞爾:“你倒是個孝順的孩子。”
“身體發膚皆受之父母,自是要以孝為先。”
兩人的話語看似惺忪平常,然言語背后已經交鋒數次。
霍景珊再一次刷新了自己對蘇漠的認知。
一如當初蘇漠中秋當夜闖入她的寢宮與她談判那般,讓她刮目想看。
“朕若是不應呢?”
拿著帝王的把柄,這樣的人怎么能讓她活著。
“那是皇上您的選擇;民女今日前來,確實是想博個兩全其美的局面;若實在不能達成,兩敗俱傷也未嘗不可;只不過民女是小命一條無所畏懼,皇上您貴為九五之尊,有遠大的理想與抱負要施展,若是因此...”
后面的話,蘇漠沒說完;但是有前面那些就夠了。
兩敗俱傷,以命抵命;您九五之尊的命可比她一個臣女的命貴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