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異的,夏笙歌看著這雙眼睛,卻生不出半點恐懼的情緒。
反倒是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鼻尖,連帶著她的聲音中都帶上了一絲顫抖,“九…爺…”
陸九城,竟然是陸九城來了?
可是,九爺怎么會來呢?
她踽踽獨行,舉目無親了二十幾年,早就已經忘記了什么叫依賴,什么叫撒嬌,什么叫委屈。
但此時此刻,在她破釜沉中,打算用自己的命與“譚明亮”一搏的時候,看到這個人。
卻第一次涌起了想哭,想撒嬌,想發泄委屈的情緒。
“九爺…”她深吸了一口氣,揪住陸九城的衣襟,一字字道,“九爺,抓住…樓上那個人,送…警察局!”
陸九城將女孩還在顫抖地冰涼身體緊緊按在懷中,抬頭看去。
三樓很高,從底層大廳望去,只能看到昏暗的光線下。
有個男人雙手交疊,趴伏在欄桿上,往下看著,姿態優雅而慵懶。
兩人的視線在幽暗的別墅中交匯,仿佛有激烈的火花噼里啪啦炸裂。
一種連靈魂都會顫栗的感覺穿過兩個男人的身體,讓他們的瞳孔驟然幽深如淵海,洶涌澎湃。
那是宿命般的,棋逢對手的興奮與震撼。
高處的男人突然豎起一根食指,凌空點向了陸九城懷中的女孩。
然后將手指放到自己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無聲,宣誓。
這是…我的獵物!
別墅的門被推開,陸九城的保鏢快步沖進來。
保鏢們訓練有素,幾乎立刻感知到三樓有人,毫不猶豫沖了上去。
幾乎與此同時,別墅外傳來急促的警笛聲。
守在陸九城身邊的保鏢愣了愣:“我沒報警啊!”
夏笙歌掙扎著想要從陸九城懷里跳下來,舉手道:“是我報警的。”
這就是她說的時間!
她從三樓跳下來,并不是尋死。
而是算準了,她墜落的時候,就是警察到來的時間。
到那時,無論她是死里逃生,還是奄奄一息,譚明亮必然逃不過警察的天羅地網。
而她的傷,就是證據。
當然,這也是夏笙歌意識到自己不是“譚明亮”對手后,向死而生后找出來的一線生機。
她賭云都的警察不會放過譚明亮。
哪怕賭注是她自己的命!
陸九城也瞬間想清楚了這點,他抱住夏笙歌的手猛然收緊。
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
眼中的猩紅洶涌翻滾,甚至比發病的時候還要濃烈。
“九爺…”夏笙歌發出低低的悶哼,明明痛的小臉慘白,卻連喊痛都不會,反倒是擔憂地看著他,“九爺,你的病情又發作了嗎?”
陸九城猛然閉上眼,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啞聲道:“別動,我抱著你。”
然后,夏笙歌就真的不動了,她靠在陸九城肩上,雙目微闔。
任由陸九城抱著她走上三樓。
三樓似乎傳來打斗聲,呼喝聲。
而門外的警察,已經在跟陸九城的保鏢交涉后,將別墅團團包圍。
無論這別墅里的譚明亮是真是假,他今天都插翅難逃了。
樓下傳來警察用了擴音喇叭的喊話聲。
“里面的人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趕快乖乖投降,接受審判!”
“里面的人聽著…”
陸九城抱著夏笙歌走上三樓,一陣涼風呼嘯吹來,吹亂了夏笙歌剛剛被陸九城理順的頭發。
她忍不住直起身看去,瞳孔不由縮了縮。
只見陽臺欄桿上,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
月光落在他身上,漾開刺眼的光圈,讓人看不清他的整張臉,卻能看到咧開嘴笑起來時,兩排整齊的白牙。
譚明亮!
他竟然站在了狹窄的陽臺欄桿上。
進一步是虎視眈眈的保鏢,退一步,就是十米的高樓,摔下去,不死也殘!
底下警察的喊話,已經變成了急促的:“這位男同志,你冷靜點,有什么事好商量…快去找談判專家!”
但這個男人卻還在笑著,嗜血興奮的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夏笙歌身上。
他今天晚上第四遍重復,卻是一遍比一遍認真專注:“夏笙歌…是嗎?”
“我記住,這個名字了!”
“等我來找你,我的…小家伙!”
話音剛落,他雙手張開,從空中直直墜落下去。
“啊——!!”
樓下傳來急促驚惶的尖叫。
就連屋里的保鏢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我艸,還真跳了!!”
“他瘋了嗎?!這下面可是鐵柵欄!!”
夏笙歌從陸九城懷里掙脫出來,也跟著撲到了陽臺欄桿前往下看去。
眼前的一幕,讓她本就不適的胃部,一陣反胃。
只見鐵柵欄刺穿了譚明亮的背部,從他的胸口穿出來。
男人雙目圓睜,鮮血從口中一下下涌出來,嘴角卻還掛著詭異的笑。
而那雙眼,那笑容,就像是直勾勾看著夏笙歌的,仿佛下一刻就會拖著她一起下地獄。
而她的耳邊,還回蕩著男人溫文含笑的聲音:“等我來找你,我的…小家伙!”
夏笙歌的胃部劇烈翻涌,強烈的惡心感涌上來,讓她止不住身體的顫抖。
就好像那首黑色星期五依舊響在耳畔一般。
然而,很快,一雙手就溫柔的覆上了她的眼睛,然后身體也被人打橫抱起來。
男人低沉喑啞的聲音響在耳畔,“乖,別看了。我們回家。”
回家?
是的,她現在有家了。
這里不是德蘭,也不是齊銘折磨肢解她的地下室,讓她沉淪地獄,無處可逃。
現在,她是有家的。
夏笙歌的身體停止了顫抖,整個人都蜷縮進陸九城懷里,任由男人把自己抱出別墅。
警察局停尸房。
夜深人靜,這里除了值守房散發的微弱燈光,一片死寂。
值守房里的小警察腦袋一下一下點著,很快就陷入了瞌睡中。
風輕輕吹動著鐵門,發出吱嘎的響聲,也沒能把他從瞌睡中吵醒。
反倒是讓他越來越困,最后一頭栽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鐵門發出吱嘎的響聲被推開,一道身影無聲無息地溜進停尸房。
在查看了一圈編號后,他握住了其中一個停尸柜,緩緩打開來。
里面的尸體被搬出來,然后拉開裹尸袋的拉鏈。
黑夜中,拉鏈的聲音格外響亮,讓來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直到裹尸袋完全打開,里面“尸體”的真容才露出來。
赫然竟是剛剛才在白馬山莊跳樓自殺的“譚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