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軍打下蚌陽城,離熊地首府武阜只有一城之隔。
眼看著一鼓作氣便能直取武阜,然,藺吉道齊卻下令全軍駐扎蚌陽。
蚌陽的百姓都傻眼了。
之前那十多個城可不是這個樣的啊!怎么到他們這里就變了?
入城后,藺吉道齊召督軍太保護法。
五名隨軍太保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護什么法?
結果,宛若颶風、海嘯一般的靈力頃刻間沖天而起,五大護法猝不及防,差點被掀翻在地。
這是什么情況?!
怎么像是修行者破鏡?!
五人頓時面色變得相當精彩。
如今世上只存三境,太子若是真在破鏡…
煉神還虛之上的第四境?
傳說中的能踏破虛空的第四境?
太保們這才意識到他們肩上的擔子有多重。
殿下破鏡,任何人不得破壞!
一道道軍令傳下,以藺吉道齊的寶輦為中心,百萬大軍宛如繁星供月,將寶輦護在中心。
破鏡引起天相異變。
天下頃刻雷云滾滾,電光竄動。
似乎,頃刻間便會有萬雷齊落,將眾生湮滅在雷海之中。
藺吉道齊已然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境界。
他的靈與肉似乎剝離開來。
整個人在清醒的狀態進入了‘上界’。
又或者,用他從解閨璧那個世界學到的名詞來說,他進入了更高的維度空間。
藺吉道齊足踏虛空,駐立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如一葉扁舟入海,不知前方是何處,不知何路是歸途。
他仔細感覺了一下足下的感覺。
似乎與站在尋常地面無異。
這個想法剛一萌生,只見,自他足下虛空化為實實在在的土壤地面。
頃刻間,天與地便分離開來。
一念之間天地初分,簡直就像是造物主在創世。
踩著硬邦邦死氣沉沉的土地,藺吉道齊不禁想起柔軟的草甸,芬芳味撲鼻。
解閨璧很喜歡赤著腳踩在草甸上跟狐狐玩。
那景象很美,很安逸。
于是,綠草破土而出。
樹木肆意生長,頃刻間,荒蕪的大地變得豐饒。
藺吉道齊背著手環顧一圈。
他沉思片刻,腳邊的植物已經開始枯萎。
黑沉沉的天空上應該有光,有日月輪替。
于是,天顯大日,皎月。
二者緩緩開始輪替,白日只有太陽,夜晚,只有月亮。
足下植物的枯死并未停止,反而加劇了。
抬手輕輕一點。
世間要有水,水是生命的源泉。
于是,海陸分離。
在太陽的炙烤下,大海蒸騰氤氳霧氣,如此化成雨水。
植物的死亡還在繼續。
藺吉道齊微微皺眉,但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便恍然大悟。
他現在是‘靈’,‘靈’無需呼吸。
于是,藺吉道齊想到,清氣上揚,濁氣下沉方應是世界之本。
如此到不算晚,補全了這一方世界。
有了空氣,風將雨水吹到各個角落,滋潤植物。
逐漸的,這里出現了生命。
而藺吉道齊有一次進入悟道的狀態。
他雙目逐漸變得古井無波,看著由他締造出的生命開始繁衍生息。
他的心態隨著歲月的流逝一點點發生改變。
就像是無悲無憫的天。
不會因他造物的滅亡而悲傷,亦不會因為新的生命到來而歡喜。
他之一念可創世,他之一念可滅眾生。
這樣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藺吉道齊的靈逐漸感到無聊。
他似乎遺忘了什么非常寶貴的東西。
心口空蕩蕩的,空虛至極。
他想,他的心頭不應該是這樣空空的感覺。
應該是被什么填滿的。
是什么呢…
直到一天。
他看到了這個世界衍生出的生靈開了智。
不再是雌性與雄性為了繁衍而隨便交尾。
他們創造了類似婚禮的儀式。
祭拜天地,宣布結合。
看到這,藺吉道齊的腦海如遭雷擊。
他想起來了!
他有一位未婚妻,一位等著他回去迎娶的女子。
他與那女子有著約定。
見他逐漸從狀態中抽離,終于有一道聲音忍不住了。
等等。
便要這般輕易放棄唾手可得的力量么 藺吉道齊駐足,微微蹙眉,他試圖找出這聲音源頭,但卻一無所獲。
為了一個凡間女子!甘愿在紅塵之中打滾,磋磨歲月?
好一個大自在天神。
藺吉道齊淡淡問道:“你是何人?藏頭露尾。”
虛空之中浮現一道人影。
三頭八臂。
正是大自在天神像。
此時與他對話的,是無悲無喜的神之相。
八臂之輕輕捏了個法印。
頓時,這是世界山崩地裂,大地龜裂漂移,火山爆發,海嘯襲來。
神像另一只手也結了一印。
先前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頃刻間又被平息下來。
如此手段,神鬼敬畏。
神像道:
一念間,可以毀天,可滅地。汝覺如何?
藺吉道齊環顧四周,淡淡道:“可。”
二十四諸天生靈戰戰兢兢,供奉汝為至高天神,汝覺如何?
藺吉道齊語氣依舊淡淡,“不錯。”
神像默了。
神權天授,汝覺如何?
藺吉道齊簡潔道:“但我要回去。”
神像的頭有一瞬似乎轉成了惡之相。
半晌,神像的頭慢慢扭轉,本相心平氣和對藺吉道齊說:
可是要回去見她?
藺吉道齊微微頷首。
“此生,唯此約不可負。”
本相輕輕一嘆。
想不到你真正的劫難不是成道路途險阻…而是紅塵劫難渡。
藺吉道齊微微揚眉,“我不覺她是劫。”
他放目遠眺,看著不斷變化,但在他眼中卻是百年如一日的世界。
“或許,是她拯救了我,也說不準。”
本相為之一愣。
目光稍有柔和,有時愛是錯覺。
今日你愛她,明日你愛她,十年后你便棄了她。
藺吉道齊并不辯駁,他平靜道:“那你便等十年后再來問我這個問題。”
本相為之一噎。
半晌,本相問出一個問題,你有多愛她?甚至不惜放棄成道的機會?
藺吉道齊輕聲道:“打個比方。”
“若是此生我與她再無緣分相見。”他抬手遙指一道河流,“我愿化身石橋于此河之上。”
“受五百年風吹,受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
“只求,她能從橋上走過,再讓我看她一眼。”
本相沉默了。
你如此想,是因為你未成道。若是成道,此等小愛小情,變不足掛齒。
藺吉道齊抬眸看起向神像,道:“非是如此。”
“正因為方才體會了成道的感覺,如今我才覺得她對我是何等的珍貴。”
“再者說,你勸我成‘道’,真的是為了成道?”
本相默然片刻,你何意?
“你,不是在讓我成道,而是讓我變成你。”
說到最后,那聲音近乎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