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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三章 王兄

  “沒有你她過得更好!”

  這句話回蕩在張曉琿耳中。

  沒錯,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她本不會來到泉州,這一路爬山涉水有多艱辛,張曉琿再清楚不過。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她大可以在京城做個逍遙公主,每天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

  過兩年招個駙馬,歡喜了卿卿我我,不高興了跪跪搓衣板。

  這個駙馬可以陪她春天賞花夏天沖浪秋天野營冬天滑雪,可以陪她日常逛街看戲品嘗美食。

  而他一樣也做不到。

  看著翻身上馬疾馳而去的蕭元錦,張曉琿冷靜下來。

  他又差點被感情沖昏頭腦了,他現在不攔下她,那她只會辛苦這一趟,

  如果他攔下她,那么她這一生就得無數次來回奔波,

  還要承受各種未知的可能所帶來的煎熬。

  她誤會了也好,她現在還小,等她再大一些,自然知道什么人才是最適合自己的。

  他已經毀了一個女孩的人生,不能再毀另一個。

  張曉琿告誡自己,目送著蕭元錦在護衛們的拱衛下遠去,身子在山風中站成了一尊雕塑。

  一陣馬蹄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張曉琿轉頭看去,吳守備帶著十幾名親兵往驛站趕來,到張曉琿面前下了馬。

  “吳兄!”張曉琿給他行禮。

  “張賢弟,我來晚了,方才遠遠看到一隊人馬離開,可是小皇子一行走了?”吳守備邊下馬邊說道,為免張曉琿尷尬,

  他口中仍說的是“小皇子”,還盡量不往張曉琿的眼角傷處看去。

  他就說張將軍會挨揍吧!年輕人受點教訓也好,

  好在公主下手也還有分寸,沒真的把張將軍打個半死。

  “正是。”張曉琿說道。

  “這個,

  老哥我前些日子收到皇上的諭旨,要求利用商船和漁船尋找東海艦隊,若是找到了必要不惜一切代價救助,小皇子大約也是想來下海尋張賢弟你的。”吳守備說道。

  “為何皇上會下旨尋我?”張曉琿問道,他此前就跟老皇帝交流過回程不定的。

  “咱們不是遭了風災嘛!消息傳回京城,皇上許是擔憂你們遇到不測。”吳守備說道。

  他得讓張曉琿體會到公主的一片真心,不能被外邦王女迷了眼,公主多難得啊,迢迢千里前來尋夫…不是,尋未婚夫…也不對,沒聽說張將軍有婚約,管它尋啥,反正換了他出海回不來他婆娘定然不會這么做,說不定嚎幾聲守個年把就改嫁去了。

  這般好的小娘子可得珍惜啊!而且還是大乾的公主,這就更難得了!

  吳守備雖然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可看著張曉琿的殷切眼神表達了一切。

  原來是這樣。

  在現代如果不出任務,他還是可以經常跟家人朋友通信的,可是在這里,出海之后對于家人來說確實就是生死兩茫茫了。

  張曉琿輕輕呼一口氣,舒緩了一下心中的不適。

  他放她走是對的,他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本就不該把這樣的人生帶給她。

  張曉琿回到泉州自己的府邸,天已經黑了,伊卡已經睡了,伊媚兒還沒睡,在林拓的陪同下站在大門外張望,將軍府離府衙不遠,但是不在商業區,因此顯得很是清幽。

  “王兄!”聽見馬蹄聲伊媚兒高興地迎了上去,她沒想到張曉琿一去就去了兩天一夜,還以為大半日就能回來了,畢竟來到泉州人生地不熟,張曉琿是她們姐弟倆唯一的依仗,因此還是很擔心的。

  而且她也深信老國王說張曉琿是他前世兒子的話,在三佛齊人民的觀念里張曉琿也是她們的親兄長了。

  “怎么又不穿鞋。”張曉琿說道,心里有些歉疚,雖然知道林拓會看顧好她們姐弟倆,但伊媚兒這么晚了還在府門外等他,說明她還是有些不安的。

  “不舒服,擠腳。”伊媚兒答道。

  “天涼了,腳受寒可不好,擠腳是因為鞋子小了,明日去買幾雙合適的。”張曉琿說道。

  伊媚兒姐弟倆不習慣穿鞋子,他在巨港的時候就請譚如鑫幫忙給伊媚兒姐弟倆找了衣裳鞋子,因為在海上北上時氣溫就會降低,姐弟倆衣服穿了不少,就是不穿鞋,但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初,就算是泉州也有些涼了。

  “嗯。”伊媚兒答道,臉上都是笑意。

  王兄關心她,她能感覺到。

  “屬下見過將軍!”林拓給張曉琿行禮,他聽了張曉琿跟伊媚兒的對話也覺得自己考慮不周,今日就應該帶她們姐弟倆買鞋去的,不光她倆要買,滿府從巨港帶來的下人都應該買,不然萬一有人到將軍家里做客還以為將軍不近人情苛待下人呢!

  “嗯,這兩日有什么事情嗎?”張曉琿問道。

  將軍府平時沒人住,只是請了一對老夫妻幫忙打掃看門,除了將軍的主院,別處陳設幾乎沒有,大概是大乾最寒酸的將軍府了。

  泉州大多數人都是北人南下,因此宅子形制也和中原差不多,將軍府一座主院左右連著兩座側院,姐弟倆現在就住主院的東廂房里,伊卡來到新環境不習慣,要跟姐姐一起睡,對他來說這宅子一層套一層的,又大又深,他有些害怕。

  林拓跟仆人們則睡在主院的倒座房里。

  “沒有,一切正常。”林拓答道。

  三人走進府里,守宅子的老夫妻看到張曉琿回來了很是歡喜,這個年輕人不像他們以前的雇主那般吹毛求疵,待他們也好,雖然回府不過寥寥幾次,但每次都給他們帶他們自己平日不舍得吃的鹵豬肘子,這回府里來了這么些外人但是將軍卻沒回,他們還以為這座宅邸又要換人了。

  張曉琿跟老夫妻倆打過招呼,跟伊媚兒進東廂房去看伊卡,伊卡的奶媽坐在床邊陪著他。

  張曉琿附身下去摸了一下伊卡的額頭測試溫度,伊卡年紀小,張曉琿擔心他水土不服不適應泉州的氣候,生起病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被子夠暖和么?若是不夠暖和衣柜里有更厚的。”他對伊媚兒說道。

  這姐弟倆生活的地方沒有一年四季,也不用根據季節更換不同厚薄的被子,別冷了也以為被子就是這么厚的也不說。

  “夠,還熱出汗了。王兄,你怎么受傷了?”伊媚兒瞪大了眼睛看著張曉琿青紫的眼角,剛剛在外頭光線不夠她沒看著。

  她一下子警覺起來,活像叢林里的小野貓。

  王兄那么厲害,連朱羅王子都在他的逼迫下退兵了,結果剛回到大乾就被人打成這個熊樣,那打他的人必然本領極大。

  伊媚兒心里有些慌張。

  “沒事,不怕的。”張曉琿看出來伊媚兒的反應,安慰她道。

  這姐弟倆經歷了那樣的巨變,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他是應該多花些時間陪陪他們。

  床上的伊卡抖動了一下,嘴里嗚嗚囔囔的,還帶著抽泣,張曉琿坐到床上伸手隔著被子拍他小屁股的位置,問旁邊的奶媽:“伊卡經常這么做噩夢么?”

  “是,他膽子變小了。”伊媚兒答道。

  這是嚇壞了。

  張曉琿心里嘆氣,他沒有養過孩子,不知道該怎么安撫伊卡,按說應該給伊卡治療心理創傷,但他確實不具備這方面的知識,妹妹就比他強多了。

  “伊媚兒,三日后回京城,你跟伊卡一起跟我回去,若是住得習慣,日后你跟伊卡就留在京城,若是不習慣,你倆再跟我回泉州,好不好?”張曉琿看著伊媚兒問道。

  他是希望伊媚兒姐弟倆能留在京城的,他工作太忙,并不能時時照看她們姐弟倆,但是京城有一大家子,伊卡有小伙伴一起上學,伊媚兒跟妹妹年齡相仿也能玩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京城醫療條件有保障,讓妹妹給伊卡做做心理療愈很有必要,而且姐弟倆跟自己家人在一起張曉琿也安心些。

  “好,阿父說了,王兄怎么安排我和阿弟就怎么做。”伊媚兒答道。

  伊媚兒覺得王兄雖說是阿父前世的兒子,可她卻覺得這個前世的王兄比今生的阿兄們還來得親近,她跟伊卡沒坐過這么大的艦船,王兄領著他們上上下下把艦船看了個遍,有空就教她們讀書認字,坐船這么些天他們已經認得不少大乾字了,伊卡除了睡覺幾乎時時都粘著他。

  張曉琿默認,感受到伊媚兒姐弟倆這些時日對自己的全然信任依賴,他都分不清老國王說他是他的前世兒子這事究竟是權宜之計還是真的就這么認為的了,不過據說想讓別人相信就得自己首先相信,沒準老國王是真的把他當成兒子了。

  “嗯,京城有個比你小一歲的妹妹,有兩個一歲多的弟弟,還有許多堂弟妹表弟妹,你要是喜歡跟他們住一起就住一起,要是想跟弟弟單獨住王兄就給你們在附近買座宅子。”張曉琿說道。

  家中還有多余的空院子,伊媚兒跟伊卡可以單獨住一處。

  “我想跟大家住一處。”伊媚兒說道。

  “好,早些睡罷,明日王兄帶你們去買衣裳,京城如今已經很冷了。”張曉琿給伊卡掖了一下被子后起身,出了東廂房回正房去了。

  “伊媚兒王女,國王心地真仁善。”伊卡奶媽感嘆道。

  雖然她聽不懂張曉琿跟伊媚兒的對話,但是這些日子張曉琿怎么對待伊媚兒姐弟倆的她都看在眼里。

  “王兄只是待我們仁善,他對那朱羅王子兇著呢!一抬手就殺死四五個人。”伊媚兒說道。

  不能讓仆人們以為王兄好說話,當國王只有仁善可不行。

  在泉州府城郊的一處村子里,村里最好的建筑物——祠堂前廳聚集了二十幾個神色激動的男子在聚精會神地聽著譚如鑫講話。

  “張將軍…不,魯卡國王年紀雖輕,行事卻極沉穩,我瞧他事事都心中有數,他雖未明說,但我看他是希望我等到巨港扎根落腳的,以前我等雖在巨港長駐,但畢竟寄人籬下,心中總不太安穩,如今三佛齊國王乃我大乾人,駐軍乃大乾海軍,我等漢人也算有人撐腰了,我那幾日去看過了,離巨港只十幾里地遠的草甸子都是好地,那泥都黑的,大片大片的地年年荒著,每年巨港還買那么多占城糧米,咱們村里都摳不出幾厘地,若不是大伙跑海可就餓死了,不如每家再出一人先到三佛齊開荒,慢慢地也就能在哪扎下根了,不比守著這幾分地強上許多,且巨港此前已有許多外邦人前去占地盤了。”譚如鑫盡量壓著聲音說道,事情過去了這么多天,他一提起來還激動不已。

  不得不說,張曉琿繼承三佛齊王位最興奮的就是巨港華埠里的漢人了,他們也沒好意思大張旗鼓地慶祝,畢竟老國王剛剛辦完葬禮,華埠的漢人也死了一些,但是大伙參加完老國王的葬禮回到華埠后人人面帶喜色,雖然沒有人直說,但大伙都心照不宣,而且大伙都第一時間想到了帶更多家人到三佛齊生活,于是就出現了現在的這一幕。

  福建山多地少,老百姓自古以來就喜歡出海討生活,東南亞的華人祖籍大部分都出自福建,而且他們往往都非常團結,經常村子里去了一個人混出名堂了就會把村里別的人都帶去。

  “可不少就是么?”一名青年漢子接著說道,“這兩年還來了不少大食人,眼看都要比咱漢人還多了,朱羅人攻打巨港前我聽說他們已經選了一塊地要向老國王買下來建禮拜堂。”

  屋子里的幾人都沉默了下來。

  “不光巨港大食人多,泉州的大食人也不少,而且他們還喜歡合起來欺行霸市,不管是他們往大乾賣的還是他們從大乾買的,價錢都是由他們說了算,再這般下去,我等只能是給他們當跑腿的了。”又有一人憤憤說道。

  屋子里原本熱烈的氣氛平靜下來,大伙都沉默了。

  “大食人想買的是王宮西南面那塊平地么?”譚如鑫想起來什么問道。

  “正是,那塊地陳伯看過了,說是風水甚好,可出人才,若是被大食人拿去,日后出的人才可不都是大食人才么?”青年漢子說道,越發郁悶不已。

  譚如鑫笑了。

  “巧了,那塊地張將軍也看上了,要在哪里修一所學校,只教漢文。”他說道。

  屋里的人們臉上又重新露出了笑意。

  他們跑海做生意最是清楚,不管做什么,人才才是最緊要的,只要有了人才,什么欺行霸市的都不是問題,有人才有一切,那大食人不也是仗著一條航路上都是他們的人最多才這般強橫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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