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瑛提著醫藥箱到了傷員集中的屋子里的時候,蕭元錦已經帶著她的幾個宮女在忙碌著做消毒準備,只是她雖然穿著灰布麻衣,臉上戴著口罩,但那些受傷的護衛們臉上的神色都誠惶誠恐的,顯然是因為她的身份。
孫大丫也跟著過來了,本來陳靈秀也想來的,張曉瑛勸阻了她,她的兩個孩子還小,晚上需要跟母親在一起。
受傷的護衛有十來個,護衛中之前也有參加過張曉瑛的救護培訓的,這時已經給他們做了簡單的包扎。
隨著張曉瑛走進屋子,屋里的氣氛明顯放松下來,張曉瑛暗暗翻了個白眼——該死的等級社會,她張曉瑛也是家里人心目中的小公主好不好?
蕭元錦一看到她就高興的走過來:“小張老師,一會您可以看我縫針的技術怎么樣了。”
她辛辛苦苦練習了這么久,今晚有機會可以實地操練,雖說有點不應該,但她確實是又緊張又激動。
“好!誰都有第一次,我看過你之前的練習作業,已經很不錯了,完全可以實操。”張曉瑛鼓勵她,蕭元錦也確實是個刻苦的學生,簡單的小傷口縫合是完全沒問題了的。
而且傷員這么多,全靠張曉瑛自己也不現實,既然有個機會讓蕭元錦實習,何樂而不為呢?沒有哪位醫學生是不經過實習就可以成為真正的大夫的。
這一隊出行的大軍里竟然沒有隨隊軍醫,可見這大乾朝財政短缺,軍醫都只在邊境,而且還不是專職的,哪怕像蕭景燁蕭元錦這樣的皇子公主出行,也并不會配備御醫隨行,他們好像都懂一些基本的醫理,小問題就自己解決了。
只是沒想到當蕭元錦要給她的第一個病人解開包扎,重新消毒縫合的時候,那護衛惶恐得幾乎要跪下來了:“公主,屬下不敢!”
蕭元錦的手僵住,尷尬地停在了那里,她把目光轉向另一位受傷的護衛,那護衛直接單膝跪下:“屬下也不敢。”
她再把目光轉向別的護衛,別的護衛紛紛躲避她的目光。
“我練了很久,練得很認真,”蕭元錦說道:“老師說我的技術可以了。”
聲音里有著說不出的委屈。
這哪里是技術不技術的問題呀?護衛們暗暗叫苦。若是今日他們讓公主給他們縫合傷口,這不是亂了尊卑嗎?
他們寧愿公主拿刀割他們玩兒。
張曉瑛本來已經戴上口罩了,這時候又解下來,她冷冷的掃視了一圈屋里的護衛們,開口說道:
“我倒不知曉,咱們大乾有哪條法律法規規定了公主不可當大夫嗎?”
“沒有。”蕭元錦應道。
“既然沒有,現在公主的身份就只是一位大夫,大夫眼里只有傷患,只有生命,沒有尊卑貴賤,你們拒絕讓公主縫合,便是歧視公主,看不起她的大夫身份。”張曉瑛一口氣說道。
媽呀,這帽子也太大了,誰戴得住啊?護衛們面面相覷,不明白自己本來是怕亂了尊卑,怎么就變成了看不起公主了,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太看得起了嗎?
不不不,想什么呢?自己連看不看得起的資格都沒有!
“屬下惶恐!”第一個護衛一下子單膝跪下。
“你受傷了,不要跪下,快起來,也不用惶恐,我會特別小心的。”蕭元錦作勢要去伸手拉那護衛起身。
那護衛一下子彈起:“公主請。”
“你愿意讓我給你縫合了?”蕭元錦欣喜問道。
“屬下愿意。”
不愿意也不行啊。
小張大夫說了,不讓公主給縫合就是看不起公主,這么大一頂帽子誰戴得住?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第三個,蕭元錦在一開始的時候還會有些手抖,在縫合到第四第五個傷患就已經非常穩了。
張曉瑛過去看的時候忍不住由衷夸贊:“公主,看來你是天生能做這一行的,往后我也得喊你一聲蕭大夫了。”
“蕭大夫”啊,真是好聽呢,不像以往的“郡主”或者是“公主”,是由別人封給的,這可是她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名號呢,但自己現在肯定還不能稱得上“大夫”二字。
“我會繼續努力,爭取早日成為蕭大夫。”蕭元錦鄭重說道。
人性總是這么奇妙,沒有條件躺平的人天天想著躺平,能躺著的人卻總想著要折騰點事情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
雖然不知道蕭元錦在成為蕭大夫的這條路上能走多遠?但只要她想走,張曉瑛肯定是愿意幫助她的。
而且,必須要看到,公主蕭元錦成為大夫的社會影響力,要遠遠大于一百個平民張曉瑛成為大夫,這個影響力對社會來說無疑是積極的,特別是對于當下的女性來說更是有著特殊的意義。
蕭景燁的房間里,蕭景燁問衛靖:“招了嗎?”
衛靖搖頭:“是個硬茬,驛丞說他到此處任職時此人已在臺路溝驛,別的驛卒說他在此不少于三年時間。”
“只要做了事情就會有痕跡,不急。何況我們現下手上有一個活生生的人。照你說來此人也算是很警覺了,張大郎離他那么近他竟然沒有發覺,可見大郎的潛伏功夫厲害。”
衛靖不語,他自己反正是做不到的。
“此次我們抓到此暗樁又是多虧了他,我總覺得有些看不透他。”蕭景燁沉吟,“而且他父親三十歲以后才考中的秀才,一年之內竟又考中了頭名解元,你不覺得他們一家都有些怪異嗎?”
蕭景燁看著衛靖問道。
“是有些怪異。”衛靖坦然答道,“但我已派人去仔細查問過,他們的身份沒有任何問題,且目前來看,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于國于民有利之事。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總有一些世外高人是我等沒有機緣接觸到的,也許他們一家幸運的遇上了。”
“你說的也是,央央認識了小張大夫以后像變了一個人,有時我忍不住會想,莫非是大哥把我引來這里認識這一家人的,如果我不來,央央便不會跟著過來,我也不會為張大郎所救。”蕭景燁笑笑說道。
“你沒來到的時候我已經認識他們兄妹倆了。”衛靖毫不客氣的指出這一點。
“可如果不是因為我受傷,你根本就不會踏進安樂堂一步,你們也許也就只見了那天早上的那一面。”蕭景燁似笑非笑地看著衛靖。
衛靖愣住。
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呢,但他隨即又否認了:“北胡入侵,張大郎不會坐視不管,他一定會想法子找到我的。”
這倒也是,甚至小張大夫也會救下北湖王妃,也許冥冥中總有什么力量,讓他們這些人聚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