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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新生

  這妖孽看來不吃人,還救人。

  不,她不光救人,還救飛禽,大概也會救走獸。

  想起初見那一日,張小娘子邊跑邊氣急敗壞喊的那句“別碰我的鳥”,衛靖臉上不由得現出些微笑意。

  張曉瑛不知道自己在別人眼里成了妖孽,她正拿著手術刀劃開產婦的皮膚和皮下脂肪。

  第一次實操剖腹產就親自主刀,沒有導師在一旁指點,沒有專業的副手協助,說她不緊張是假的。

  但她絕不允許自己慌張,因為有兩條生命在自己手上。

  她回憶著自己每晚都在腦中回放的操作流程,用紗布吸干滲出的液體,示意蕭元錦:“你固定好,不要讓開口合上。”

  她能明顯感覺到這個小姑娘的緊張,因為她的手在不受控制地抖動。

  “你很棒。”張曉瑛夸她,真心實意的。

  任誰第一次用自己的皮膚,真實地接觸到這樣血淋淋的溫熱的肉乎乎的人體肌肉,心理上必定是有極大的不適的。

  蕭元錦其實幾乎要驚叫出聲,她的生活中連一塊生肉都不曾在她面前出現過,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狀況,之前只是單純的覺得小張大夫可以,那她沒有理由不行。

  這可是割開一個活生生的婦人的肚皮啊,肚皮下面還有一個嬰孩。

  她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控制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剛剛小張大夫跟產婦說話時她們都清楚要做什么了,就是割開肚皮取出嬰孩。

  雖然聞所未聞駭人聽聞,但是她們剛才在院門外時也聽到了,產婦已經不可能把胎兒生下來,什么都不做那就只有等死一條路,這可是兩條性命啊!

  所以在小張大夫劃開產婦皮膚之前,她們都懷著救人性命的堅定信念和勇氣。

  只是隨著眼前出現了這般血肉淋漓,自己還需要用手去觸摸,蕭元錦覺得自己腦中嗡嗡,一片空白。

  “緊張就大喘氣深呼吸,這樣。”張曉瑛示范了一下深呼吸,順便也緩解自己的緊張情緒。

  然后她身邊開始了此起彼伏的深呼吸。

  不能慌,寧愿慢一些也不能忙中出錯。

  切開直肌筋膜,向兩邊分撥腹直肌前鞘,第五層是腹腔膜,一定要非常謹慎小心地打開,現在露出來的是子宮下段,打開子宮漿膜層,插入壓縮牽開器保護膀胱,切開子宮肌壁,露出胎兒頭部,右手伸入輕輕翻轉嬰兒頭頸,提升到皮膚切口處,同時左手施加宮底壓力,分娩出肩膀前部,其次是整個嬰兒軀干,緊接著快速清理新生兒呼吸道,建立新生兒的呼吸循環,確定嬰兒一切正常后剪斷臍帶。

  從嬰兒娩出到剪斷臍帶控制在一分鐘后兩分鐘以內。

  張曉瑛一邊操作一邊在心中默念,到這時方才微松口氣。

  手術室響起了嬰兒細細的哭聲,是個漂亮的小男孩。

  蕭元錦的眼淚也洶涌著奪眶而出。

  今日的一切對她的沖擊太大了,從產婦必死的絕望,到小張大夫救人的過程,再到此刻這個原本完全不可能來到人世間的小嬰孩躺在她手上。

  他是那么小,那么脆弱,渾身皺巴巴,本來看著有點丑,但是在蕭元錦眼里,卻是比她得到的所有珍寶還要珍貴。

  張曉瑛發現了她的狀況,示意旁邊的人:“給她擦擦眼淚。第一次親手把新生命迎接到人世間,都會很激動,這是最幸福的事情。”

  又對年紀最大的婦人說:“把新生兒擦干凈,包起來放到產婦身邊。”

  母嬰接觸得越早,對雙方都越有利。

  馮嬤嬤不愧是宮里出來的,一開始的緊張過后也很快鎮靜下來,她本來也照顧過宮里新出生的小主子,當下就利索地照張曉瑛的吩咐做了。

  張曉瑛緊接著給產婦縫合。

  先剝離出胎盤,拉出子宮體,子宮需縫合兩遍,再分別縫合直肌筋膜,關閉皮下層,最后縫合皮膚。

  這些倒是她做慣了的。

  她不確定的是這次針刺麻醉的效果,雖然之前有記錄也曾用于剖腹產手術,但她還是希望親耳聽產婦描述。

  她檢查產婦,發現她正處于昏睡狀態,張曉瑛一口氣才松了下來。

  到這時候,一臺剖宮產手術算是完成了,但是產婦還需要觀察,不宜移動太過,最近幾天必須留在安樂堂,張曉瑛也決定在安樂堂住下。

  這就相當于讓一個婦人在安樂堂坐月子,這樣的事情以前沒有先例,張曉瑛不確定衛靖會不會同意。

  她洗了手出手術室,想要去請人找衛靖,卻看到衛靖跟那個少年人一起站在屋外不遠處。

  她有些意外,意識到這少年和他母親身份應是有些不尋常,否則以衛靖的身份不會一直陪同,又想到那兩個嚇癱在地上的婦人,羅娘子說她們一直都沒緩過來。

  她不禁有些后怕,幸虧手術還算成功,不然這些權貴階層,難保沒有那種翻臉不認的人,若是普通人鬧也就鬧了,醫鬧她見得多了,但是在階層差別巨大的當下,她還是應該小心為上。

  只是說是這么說,大概一碰到類似情形她又會忘了。

  她先對少年人說道:“恭喜你添了個健康漂亮的小弟弟,手術還算成功,你母親身體還很虛弱,需要留下觀察。”

  這少年人換了一身衣裳,傷口應該也簡單處理過了,看著有十五六歲,長眉深目,長相明顯有別于中原人,聽了張曉瑛的話,他原本憂急的面上表情呆了一瞬,立時大喜過望。

  少年人——也就是北胡聯盟汗王的大兒子穆多爾王子,以中原禮節向張曉瑛深揖一禮:

  “感謝大夫大恩大德,我日后定當回報!”

  張曉瑛避開他的禮:“不客氣,我是大夫,救死扶傷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但是穆多爾覺得自己表達得不夠,從脖子上摘下一個精美的狼牙雙手遞給張曉瑛:

  “這是我獵的第一頭狼的牙,日后你有事找我,只需拿著這枚狼牙當作信物即可。”

  張曉瑛低頭看向這枚狼牙。

  只見這枚狼牙有她小拇指長,根部有她大拇指粗,一個黃金制成的狼頭從根部開始包裹狼牙大半部分,只露出小半部分齒尖,黃金上鑲嵌著綠松石和紅珊瑚,整顆狼牙裝飾得精美異常。

  張曉瑛眼前卻仿佛浮現出這頭狼被圍獵時絕望的眼神。

  她心中一痛。

  狼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野生的草原狼在現代那片廣闊的大草原不超過2000頭,狼在很多國家和地區甚至已經成為瀕危物種。

  眼前的這枚狼牙,明顯比張曉瑛在現代看到的要粗大許多,顯然是早已滅絕的種群。

  她雙手一把緊緊握住少年人拿著狼牙的手,抬頭看向他的眼睛,熱切地說:

  “大哥,不用那么麻煩,你現在就可以報答我,只要你和你的族人不再圍獵這些狼,就是對我最大的報答。”

  果真來了,方才還想她既救飛禽,看來也會救走獸,這么快就應驗了。

  一旁的衛靖盯著那緊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想著。

  穆多爾不解:“這是為何?”

  張曉瑛松開他的手,拿過狼牙:“公子見這狼的次數多嗎?”

  “自然不多,我等追了許久才追上狼群。”穆多爾道。

  張曉瑛按捺下自己想破口大罵的沖動,繼續講道理:

  “如果再這么圍獵這些狼,很多年以后,就再也沒有此品種的狼了,沒有狼吃野兔,那野兔就越來越多,會把草原上的草吃光,草原會沙化變成沙漠,牧民養的羊也就沒有草吃了。”

  穆多爾聽得一怔:“竟是如此。”

  “正是如此。”張曉瑛肯定道,把狼牙塞回穆多爾手中:“公子應把這狼牙置于堂上,告誡族人,只要狼群沒有侵擾人類,就不要干擾它們,如此方能保持草原生態平衡。”

  說完這話張曉瑛不再管他,看向衛靖:“衛將軍,產婦手術后需要觀察,需要留在安樂堂最少五日,我也需住在此處陪同觀察,”她頓了一下才道:“您看我們住前院還是后院合適?”

  不能問他能不能住,萬一他說不行呢?產婦現在根本不能長距離移動,現代那么好的路況和車況都有顛簸,更不用說現在的馬車加土路或者是石板路了,可能走不到一百米刀口就得崩開。

  她決不愿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但是也不能越過他私自決定,否則他一句話自己的工作也許就保不住了。

  衛靖又一次好氣又好笑。

  你一個小小娘子,要在這全是男人的安樂堂過夜,我同意了么?就問我住前院還是后院合適,你干脆直接告知我你要住哪間屋子得了。

  “小張大夫不是住在修正堂么,離安樂堂不過百十來丈,有事使人傳喚即可。”

  “雖然離得不遠,但是一來一回用時可不少,緊急狀況下時間就是生命,”張曉瑛懇切地看著衛靖:“將軍肯定也能理解。”

  衛靖一時不知怎樣回答,眼中余光看到張曉琿從診室出來向他們走過來,于是有了主意:

  “你不如先問問你兄長同不同意你住在此處。”

  張曉琿走到近前,先對衛靖行禮打招呼:“見過將軍。”

  衛靖點點頭算回禮。

  張曉琿又向穆多爾行禮,穆多爾趕緊還禮:“方才幸得閣下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舉手之勞不值一提。”張曉琿道,接著看向自己妹妹:“手術結束了,還要做什么?”

  剛剛在屋里,看到妹妹眼神熱切握著人家男孩子的手,把他嚇了一大跳,仔細一聽,原來又是為了她的野生動物保護事業。

  妹妹女扮男裝在這上班,這衛小將軍既已認定自己是小張大夫的兄長,那么他也就知曉了小張大夫的身份,應該是第一天早上見面后,夜晚妹妹給那個皇子診治時就知道了的。

  但他似乎從沒表示過什么。

  張曉琿有些不太確定衛靖是怎么想的,難道是愛惜人才?這也很有可能,畢竟妹妹這樣的優秀人才哪里找。

  “產婦需要留觀,我得在安樂堂陪護,衛將軍建議我問你同不同意我住這。”張曉瑛看著她哥說。

  張曉琿沉吟。

  說真的,他也不太放心妹妹住這里。

  但他同時也清楚,住回外祖父家真有事是來不及的。

  他看看妹妹又看向衛靖:“如果將軍不介意,我就也住這吧。”

  果然是有這樣的兄長才有這樣的妹妹,行,你自己愿意陪著,我還有什么可說的。

  “隨你。”衛靖淡淡道,又對張曉瑛道:“你陪王妃住到后院去,需要什么我會讓劉知府安排。”

  又對穆多爾道:“王子,你的護衛身上全部帶傷,既然王妃住安樂堂,先委屈你和兩位小王子也一起住這吧。我會加強安樂堂的防衛。”

  “不委屈,將軍如此安排甚好,我正想陪我母親住在此處。”穆多爾忙道。

  竟然是個王子?

  張曉瑛瞪大了眼睛看著穆多爾。

  嘖嘖嘖,真可憐,這又是被追殺了吧?難怪說在古代,皇室成員,特別是皇帝是個高危職業,這才來到這邊兩個來月,自己就碰到了兩撥追殺皇子事件。

  哦,這位不能稱皇子,只能稱王子。

  衛靖又看到了張小娘子眼神中從驚訝到憐憫的神色轉換,除此之外再無別的,他再看了一眼張家兄長,這位眼神中連驚訝憐憫都沒有,平靜得沒有半分波瀾。

衛靖終于知道這兄妹倆的特別之處在哪里了  他們似乎對皇權或者說是權貴沒有敬畏之心。

  手術室里,產婦醒轉過來,馮嬤嬤趕緊出來找小張大夫,留在屋里的三人眼神亮晶晶的看著產婦,蕭元錦的眼神尤其熱切。

  剛剛產婦沒有醒轉的時候,她們并不敢確信真的可以把人救回來,畢竟是生生在肚皮上割了好幾層,雖然小張大夫縫回來了,可是,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啊。

  現在她們可是親自參與救了兩條人命!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她們救了兩條命!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張曉瑛跟馮嬤嬤回到手術室,看到的就是三雙喜悅的眼睛。

  “你們非常棒!特別是這位小姑娘,非常勇敢!比我強多了!”張曉瑛夸贊,接著去看產婦,發現她狀態竟然還不錯,不禁感嘆這位大概率是游牧民族的王妃身體素質的強悍,卻沒發現那年紀大些的婦人不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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