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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苦心不負

,辭天驕  時間回到將軍按下按鍵之前。

  搖晃劇烈的床榻,擺動幅度漸輕的那一刻,慕容翊伸臂去攬鐵慈,想要將她更深地揉進自己懷中。

  鐵慈也伸出雙臂,似要全力迎接這個擁抱,手指卻穿過慕容翊的臂彎,落在了他的腰后。

  輕輕一拍。

  慕容翊身軀一僵,低頭看了鐵慈一眼。

  塔中一片黑暗,塔外微光流轉,借著那點微光雪色,他的目光和鐵慈撞上。

  一個并無震驚詫異,卻生出濃濃責備和淡淡不滿。

  一個也并無歉意不安,依舊微微笑意微帶安撫和解釋。

  隨即慕容翊眼神神光漸淡,向鐵慈砸了下來。

  鐵慈一抬手接住,順勢在他唇上啃了一下,隨即又溫柔地撫了撫他的發。

  她沒有立即起身。

  今晚她的姿勢,行動,乃至相關的藥物,都做了充分的準備,就為了能夠一舉得孕。

  很可能沒有機會重來一次,她甘冒奇險,就為了這一次。

  過了一會她才起身,將自己和慕容翊都打理好,才發出信號。

  朝三出現在外間,鐵慈將慕容翊交給他,“快走。”

  朝三神色復雜,接過慕容翊,看見大乾皇帝坐在榻邊,伸手在枕邊一翻。

  咔噠一聲,榻邊兩側彈出鐵條,那位置和寬度,正好夠將一個纖細的人綁在床上動彈不得。

  看樣子,鐵慈不出手,慕容翊很快就會把鐵慈給捆在床上。

  鐵慈笑了一聲,心想果然還是你,只是這方面論起決斷,你們男人永遠沒有女人厲害,在某些關鍵時刻,你們舍不得出手,女人卻是舍得的。

  她忽然抬頭。

  感受到了空氣中細微的震動。

  這感受太熟悉,她赫然變色,搶身而出,一掌將朝三拍下了一層,“快走!”

  塔外已經有了動靜,哨聲,喊聲,衣袂帶風聲撲來,有人在大喊:“陛下快走!”

  朝三一拍墻壁上一個按鈕,唰地一聲塔頂垂下一條直貫到底的鐵鏈,朝三背著慕容翊躍上鐵鏈,眨眼已經滑到底,人還沒到底,也不知道他按動了哪里的機關,地面緩緩開啟。

  他背著慕容翊滑入地洞,一抬頭,看見頭頂猛然被白光遮蔽。

  那光如此猛烈,如日光臨頭,以至于他立即眼淚連連,看不清鐵慈在哪。

  心里猛然一沉。

  來不及了。

  鐵慈來不及順著鐵鏈滑下來了。

  此時,塔外也一陣驚呼。

  四周守著的所有人,于方才那一刻,都看見天際忽然掠過一抹流星。

  流星極亮、極快,幾乎瞬間便跨越天際,下一瞬精準地落在了蒼生塔上。

  快到所有做好了應戰準備的人們,都來不及有任何動作。

  只有萍蹤抬手發出一道紅白相間的氣浪,卻只追著那白光流星的尾巴,在離尾端還有很遠的地方就消失不見。

  下一瞬并無聲息,只看見白光落入塔頂,猛然爆發,綻開巨大的白色光團,將整座破鏡城照亮。

  然后半座蒼生塔在被眾人刺激流淚的眼眸中乍然消失。

  沒有崩塌,沒有爆炸,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聲響,像天際甩下一卷白緞,轉眼便將偌大一座堅固建筑抹殺成一片空白。

  在場很多人參加過蒼生塔及周圍建筑的建造,知道這些重點建筑都有多結實,是怎樣能夠抵御住當前最猛烈的炮火。

  他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心跳劇烈,像要跳碎在胸腔。

  片刻之后,白光消弭,人們才看清,半座蒼生塔已經不見,地面上剩余的半截蒼生塔齊齊整整,能看見中間剩下半截的樓梯。

  但周圍,連最近的樹都完好無缺。

  一霎死寂后,有人撲出,有人掉樹,驚喊之聲如浪潮卷過。

  “陛下!”

  “陛下!”

  朝三也在喊。

  他站在地下,眼睛被那白光逼得仿佛盲了,隱約好像看見一點黑影掠過,卻又疑是自己看東西重影了。

  他喊得撕心裂肺,渾身發冷。

  沒人能在那樣的光里活下來…

  忽然身后被人一拍,拍得他驚跳而起,猛地轉身,轉身霎那便淚眼朦朧。

  “陛下!”

  方才那一聲是驚痛,這一聲是驚喜。

  鐵慈完好無缺站在他身后。

  除了臉上有灰,身上有點擦傷,她看起來甚至都不狼狽。

  朝三激動得問不出話來。

  還是鐵慈主動解釋,“先前那一瞬,我直接跳下來了。”

  何況她還有瞬移。

  朝三有點疑惑,他記得慕容翊說過鐵慈失去天賦之能了,怎么忽然又恢復了?

  但恢復是好事,他舒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鐵慈就將他一推,道:“走吧,不要和我在一起,我是他們最主要的目標,我出現在哪里,都會被他們鎖定。”

  朝三被她輕飄飄一掌推出好遠,一邊還回頭問:“那陛下怎么辦?”

  “怎么辦?涼拌。”鐵慈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朕這一路逃亡可不是白逃的,慕容翊這幾年準備也不是白準備的,我們雖然無力正面抗衡他們的武器,但是只要朕多活一刻,他們就必須多死一個。”

  她看朝三還是猶豫,干脆自己一轉身,進了密道,順手把門關上了。

  朝三無奈,只得換個方向走。

  這里本就是他監工建造,這一大片包括蒼生塔在內的地域,地下早已以各密道聯通,隨便從哪處下去,都能走遍這一大片地域。

  這一片當初他花費了極大精力,慕容翊也十分上心,親自查看就來了三回。

  朝三從地道上去,他出來的地方,是當初飛羽頭牌的閨房。

  他出來不久,慕容翊就醒了。

  鐵慈對他下手不會很重,是不過是不想多費唇舌以及先下手為強罷了。

  慕容翊起身,先坐在床沿想了一會,唇角一抹神秘微笑。

  朝三看著他那獨自回味的蕩漾微笑,渾身雞皮疙瘩一陣又一陣。

  隨即慕容翊抬頭,起身,披起大氅,就要回去。

  朝三張開雙臂攔住了他。

  “陛下,她不讓您去。”

  慕容翊不理他。

  “她說了,如果你敢去找她,那就是破誓了,誓言會反噬到她身上,當此決戰時刻,您是想害死她嗎?”

  慕容翊停住,沒好氣地道:“我已經見過她了,我還…”

  他不說了,臉上那種神秘微笑又來了。

  朝三只好當沒看見,“這不是她來尋您嗎?不算您破誓,而且也沒正式見面嘛。”

  慕容翊怒道:“一派歪理!”

  但說雖這么說,他也沒立即動。

  他一生無所畏懼,甚至不懼鬼神,可他害怕冥冥中自有天意,害怕天意將寒酷于鐵慈身。

  他自己可以承受一千一萬次反噬,但是鐵慈,連一絲可能都不許有。

  他轉身,正看見被齊整劈去一半的蒼生塔。

  慕容翊的神色立時陰沉下來。

  此時因為朝三發出信號,大奉大乾兩邊的人都涌來,蕭雪崖奔在最前,第一句就問:“陛下呢!”

  慕容翊瞟他一眼,道:“朕在呢!”

  蕭雪崖冷冷看他一眼,只看朝三,朝三只好指指地下,道:“對方襲擊時陛下及時下了地道,底下十分寬闊復雜,陛下暫時無虞。”

  所有人都舒出一口長氣。

  蕭雪崖當即就問地道口在哪。

  朝三卻道:“貴國陛下說了,對方這一路勞而無功,怒氣已臻頂峰,想必很快就要對破鏡城發動總攻,請諸位聽從大奉陛下指揮,務必在破鏡城下,再次大量消耗對方。”

  蕭雪崖皺皺眉,道:“陛下何以判斷對方即將孤注一擲?”

  “貴國陛下說,先前那樣的炮彈,迄今為止,對方只發過兩次。一次是首攻重明宮,一次便是攻擊蒼生塔。其間數月,不管追殺如何激烈,都未動用。說明這樣的可怕殺器,對方持有有限,必定要用在最關鍵最重要的時刻,首攻重明是為了先發制人震懾大乾,攻擊蒼生塔則是因為…終于等到了陛下長久停駐地面之上,且終于等不及了。”

  “等等。”和對方纏斗很久十分了解對方的萍蹤愕然道,“對方擁有能飛的武器,士兵還有轉瞬百里,可跨越山頭的飛車,還有能夠于千里之外攻擊的大炮,城墻根本擋不住他們,他們何必要費力氣攻城?”

  朝三道:“貴國陛下說,道理上應該是這樣,可如果對方真的開始動用大軍大局攻擊,反而說明…”

  話音未落,便有守城士兵狂奔而來,分屬于大奉大乾兩方,“報!有不明軍隊,出現在城外三十里處!”

  這邊斥候還沒報完,又奔來一批,“報!不明軍隊已經出現在十里境內,游騎警告無效并被其瞬間斬殺!”

  這句話還沒說話,第三批斥候狂奔而,遠遠大喊:“已至五里之地!”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好快。

  朝三此時正好把下一句話說完:“…說明他們也已經是強弩之末,飛車,天上飛的武器,遠程打擊的炮彈…很可能都不夠了,只能硬碰硬,直接打架了!”

  萍蹤猛地一擊拳。

  “硬碰硬,誰怕誰!”

  蕭雪崖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吩咐,“整兵、上城、準備滾木雷石,撞車、叉竿、飛鉤、夜叉擂等等可齊備?滾木雷石如若不夠,準備拆用民房!”

  他習慣性下命令,走了幾步發現不對,現場不說別的,光一個永平守將狄一葦,地位就不在他之下,還是多年的駐北將領,這樣的戰役,就算論指揮,也該是她指揮。

  但他多年來獨挑大梁,從來不信任別人的能力,雖然因此被打臉過,后來好了很多,但此刻出于本能,還是下意識沖了出來。

  他回身看向狄一葦,正想邀請她和自己一起守城,卻見狄一葦抱臂抽煙,一臉散漫,根本沒打算干活模樣。

  蕭雪崖一怔,他不認為狄一葦是畏戰之人,除非…

  他目光一轉,果然看見披著雪白狐裘的大奉皇帝,笑吟吟上前來。

  一邊走一邊吩咐他:“蕭都督放心,諸般守城器械,早已準備齊全,而且自從入冬遷居百姓后,破鏡城日日以冷水澆城,現在冰墻厚達丈許,易守難攻。現在麻煩你和狄指揮使一起,負責守衛甕城和兩處角樓,角樓之上有以淵鐵秘制的破天弩,可破天下一切鐵甲,只是沉重非常,尋常人拉動不得,正好兩位在。”

  他一邊吩咐,一邊上了自己的御輦,神態清淡,一臉“吩咐完了你們去干活吧”的主婦姿態。

  蕭雪崖佇立不動,冷聲道:“我們大乾城池,什么時候輪到大奉皇帝來指揮了?”

  慕容翊笑而不語,只抬了抬手。

  他手指修長,骨節精致,指甲如雪貝,吸引得人目光停駐,然后就看見了他指尖晃晃悠悠,吊著一支玉筆。

  玉筆筆身如玉,毫尖閃金,系著銀鏈,在慕容翊指尖閃閃發光。

  眾人:“…”

  這無聲的炫耀。

  誰都知道這是大乾皇帝的代表性飾物,是幼時先帝特意為其打造的,鐵慈不怎么用,但一向隨身不離,尤其先帝駕崩之后,這玉筆更是陛下心頭至寶。

  現在這至寶被慕容翊拿著,活生生一個“如朕親臨”。

  夏侯淳也在,看著那玉筆,想得更多一些。

  一直都說先帝是慕容翊殺的,但陛下也一直對此諱莫如深,如今竟將先帝遺物交給慕容翊保管,這意味不言自明。

  自始至終,陛下從未認為慕容翊是兇手。

  再回想最近幾年,盛都街頭巷尾,總有人有意無意宣講當初重明血案的疑問,宣講大奉先帝先太妃和當今大奉皇帝之間的古怪關系,宣講大奉對大乾的友好舉措和大奉的風俗人情,甚至會從一些極其有趣可愛的角度來宣講大奉,引起很多游學士子對大奉的好奇心…顯而易見,幾年下來,當初大乾百姓對于大奉的憤怒已經被消弭了很多,民間好感逐漸增多,日趨繁華的破鏡城還舉辦過很多次雙方合作的活動,引得雙方游學者都以此為必游勝地。

  而大奉那邊,對大乾的敵意更淡,還總自戀地覺得大乾是大奉的媳婦,加上天生性格豪爽,有主人公意識,偶爾遇見大膽過境行商的大乾商人,還分外熱情招待,像對著媳婦娘家人。

  總之就是幾年下來,在彼此雙方輿論環境的不斷改變影響下,現在兩國,已經不像是敵國了。

  現在看來,彼此都堅定如一,苦心不負。

  夏侯淳回溯了一下兩人這一路,心生感慨。

  這無數風浪,一路波折,驚天霹靂,分疆裂土。

  換成任何心志稍稍軟弱一些的人,或者有一方軟弱一些,這事就絕不會是這樣發展。

  他們何其有幸,遇上彼此。

  鐵慈在地道中快速行走,身后跟著唯一跟上來的萍蹤。

  其余人都去城頭迎接大戰了。

  鐵慈對于慕容翊的清醒很是滿意。

  時隔多年,她更加冷靜沉著,而慕容翊,也終于不再是那個愛情至上,不顧一切的瘋子了。

  這一場黑暗中的相會,連彼此的臉都沒看清,她不想看清,也不需要看清,他再如何改變,從來都是她心中的那個他。

  是翩翩落于她懷中的飛羽,是海上生明月,弄潮起波濤的慕容。

  這么多年,他們分處兩國,但心從來都在一起。

  起居注寫滿他的一言一行和對她的思念,破鏡城則寫滿他為她所留下的后路和退路。

  這后路和退路,她之前還不以為然,直到重明宮開槍那一霎,她才知道,原來他一直都是對的。

  他犀利清醒的目光,早在多年之前,便已穿透重重霧靄,落在了她身后的龐大陰影之上。

  在她當局者迷的時候,旁觀者清的他,已經默默做了許多準備。

  比如這個哪怕打滾撒潑損失慘重也要搶過來的破鏡城。

  這座他不惜背上酷厲之名,不惜被群臣一再背叛,被母妃毒害,也要勒刻豪門,建成的邊境雄城。

  地上鱗次櫛比,金拱瑤楹,街衢縱橫,萬家酒旗。

  地下同樣別有天地,工程浩大。

  鐵慈在通道之中行走,通道非常寬闊,青石地面平整,磚墻縫隙都用米漿細細灌平,她敲了敲,金聲玉振,用的是上好的磚。

  而四面銅燈依次點亮,通風也做得很好,行走其中不覺憋悶,也沒有地下的腐朽氣息。

  很多地方有暗墻夾墻,不拿著地圖走,很容易迷路。

  在很多隱蔽處都有武器食水,隨時換新。

  這花費四年光陰,地上地下,綿延不斷的城池地宮,都是他的心意,他的心血,他撙節用度頂著罵名為她置辦。

  他給不了她軟弱無力的撫慰,便選擇遙遙站在她背后,予她一座鋼鐵屏障。

  實實在在的鋼鐵屏障。

  頭頂猛地一陣顫動,似乎有什么東西刺入了土層,墻壁有微微的變形,但沒有破裂。

  鐵慈和萍蹤快步走過,身后有簌簌的土掉下來。

  走沒幾步,前方一聲輕響,頭頂穹頂之上裂開一道尖銳的印痕,但依舊沒有破裂。

  鐵慈一個拐彎,轉入另一條道。

  蒼生塔上方,雪中厚實的云層里,隱約一個橢圓形的物體忽隱忽現。

  那東西也是灰色,和云層渾然一體,微微閃爍著冷白色的燈光。

  物體底部打開著,透下一道光柱,光柱里一些手持槍械的銀衣戰士從高空不斷滑下,落地時身姿輕捷,背后透明的雙翅無聲收攏。

  橢圓飛行物里的主控艙前,坐著表情冷淡的將軍,他身邊一個副官,晃動著手中一個透明試管,笑道:“議長可真會藏,手里拿著鐵慈的dna數據卻不共享,害得我們只能用骨骼數據掃描,失去了最好的追捕時機。現在好了,dna數據無可仿造,已經掃描進入所有戰士的個人終端,只要附近一千米范圍內,都能感應到同源dna,這下她可再也跑不掉了!”

  將軍冷哼一聲,“就說她們那些女人,心思不純!”

  副官感慨地道:“沒想到云都被我們提起控告了,卻還愿意主動告訴我們這件事。”

  將軍淡淡道:“這還不是因為怕死,畢竟大乾皇帝如果能逃生,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她。”

  副官猶豫了一下,道:“云不是這么說的,她說她不希望殺戮,也無所謂自己的生死,她只是希望聯盟民眾能夠尋到凈土并盡快和本地土著共存。她說因為擔心習慣了現代文明的聯盟民眾來到大乾后會因為各種不便而生事,會激發各種矛盾,引起土著的抵抗,才希望盡快通過變革,讓大乾百姓盡可能早地適應天外來客,或者干脆通過改革搞亂大乾,然后聯盟人來充當那個撥亂反正的救世主角色,如此才能穩定過渡…她本來有希望成功的,如果不是皇帝這么清醒并激烈反對的話。”

  “所以她一定要殺皇帝?”

  “是的。”

  將軍若有所思,半晌笑一聲,道:“徹底的理想主義者,才是最絕情冷酷的。”

  “云說了,她獻出皇帝的資料,只求將軍答應一件事。”

  “嗯?”

  “求將軍不要動用‘調皮蛋’和‘甘霖’。”

  將軍沉默了一會,低眼看向地面,又看看遠處的城門。

  “我已經派出了現存的所有軍隊,也將最精英的特戰隊投放在了這里,還有云獻上的刺客…雙管齊下,此戰必勝。”

  副官點頭。

  不是逢迎,是他也這么覺得。

  最精英的攜帶當前最先進武器的特戰隊三十人和機甲兩臺,用來搜尋殺死已經能被精確追蹤的皇帝毫無疑問,另外還有一直為云效力的來去無蹤的影子刺客。

  攻城戰士三千人,雖然手持的不過是激光槍,穿著的是肌肉戰斗衣,有一部分后備部隊還沒有這些裝備,但對付這些土墻鐵器的古人,也是足夠了。

  可惜在大乾,很多超高級武器缺乏使用的條件,畢竟這是個連電都沒有的遠古社會,更不要說衛星和全球定位系統。能使用的部分武器也被耗得差不多,不然一枚洲際導彈便能解決的事,何須動用最珍貴的人力,和當地土著蠻子硬碰硬。

  “所以。”將軍平靜地道,“作為最后手段的‘調皮蛋’和‘甘霖’,自然不需要動用。”

  副官應了,心里卻覺得,這未必是承諾吧。

  不過他也不會再追問,畢竟,大乾不可能勝,不是嗎?

  地面上,一群黑影從光柱中落下。

  最后落下的是兩架巨型機甲,一手攀著飛碟,輕松躍下,后一架機甲落下時,肩上似乎有一抹雪白光影,但當機甲戰士離開光柱沉入黑暗中時,他肩膀上又變成了黑漆漆一片。

  之前的那一群黑影,一身在黑暗中毫不反光的啞黑色作戰服,肩頭豎著光劍的劍柄,腰上束著漆黑的鞭形物,胸前掛著一排彈夾般的東西,里面是一些雞蛋大小的光滑物事,懷中則抱著形制復雜的光子槍,能夠同時發射三排激光。

  每個人落地后,第一時間便是抬起手腕,查看皇帝定位,有人一邊查看一邊道:“都有了dna掃描精確定位了,哪需要咱們這么多人?誰去解決一下?大衛——”

  他話音忽然頓住。

  與此同時,眾人紛紛“咦?”了一聲。

  手腕上的微型終端上,確實有閃爍紅點,但是,很多。

  透視掃描儀掃描出底下的地圖,錯綜復雜如一團亂線,一時之間簡直理不出線頭,而在這些亂線中,無數紅色光點在不斷閃動。

  眾人面面相覷。

  這是怎么回事?

  還能有無數個皇帝?

  眾人呆了半晌,終于有人咬牙道:“不管了!先動手再說。”

  也不再就喊大衛一個了,就隨便對著一個光點,找到對應位置,開出一槍。

  只是光點太多,一人一個都不夠分。

  一槍下去,土層飛濺,但是并沒有看到洞,也沒聽到慘叫,紅點也沒消失。

  有人還遇上更奇怪的情形——紅點瞄準了,卻在開槍的那一霎,忽然滑走了。

  那速度快如鬼魅,這戰士精神一振,心想既然能動,自然是皇帝本人,奈何一槍下去,不過濺起塵土,而那紅點轉眼又滑走了。

  在各人的終端界面上,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線條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紅點以令人更加眼花繚亂的頻率和軌跡不斷移動,以至于不僅人眼無法捕捉那樣的軌跡,連終端都發出嘀嘀的警告聲——要死機了!

  此刻,地面之下,闊大迷宮里。

  鐵慈和萍蹤聽見不斷的震動聲響,墻壁上時而出現褶皺,時而斷開一截。

  但始終沒有找對位置的。

  兩人都很奇怪,被追殺了這一路,對對方的能力多少有數,他們既然對著地面開槍,應該就是有辦法能找到鐵慈了,可為什么這么久都找不準?

  是胡亂開槍?地宮這么大,這樣亂開開到何時,他們不是資源緊張嗎?

  萍蹤抬頭看了一眼,詫道:“這地道厲害,我第一次看見遇上對方那光而不破裂的地道…咦…看!”

  鐵慈抬頭,就看見頭頂,一道星光忽然滑了過來,在青銅燈燈光下,那東西閃爍著晶瑩紅光,似一道流星自盡頭黑暗滑過。

  經過鐵慈頭頂時,鐵慈看清了,地道穹頂上牽著很多鐵絲滑軌,一只鉤子順著滑軌滑了過來,鉤子下是一只水晶瓶,瓶子里盛放著一些細碎的紅色寶石,隨著震動搖曳出霓虹般的光影。

  不僅如此,頭頂有很多鐵絲滑軌,無數小小的水晶瓶子琉璃瓶子白玉瓶子搖搖晃晃滑來滑去,瓶子里各色寶石反射出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彩光,在朦朧昏暗的地宮里,流光飛舞,如下了一場七彩的流星雨。

  鐵慈眼力出眾,看見水晶瓶子里,有幾根柔軟的黑色發絲。

  她瞬間便明白了。

  自從起居注送來之后,她和他便有了一些通信,因為他給她送的娃娃用了他自己的頭發,所以他也和她要她的一束發絲,鐵慈明白這是“結發為夫妻”的意思,也便給了。

  沒想到他竟然把自己的發絲分開,裝在這些漂亮的小瓶子里,配上各色彩寶,懸吊在這地下通道的頂部,用很多鐵絲做成滑軌,稍稍一動,這些發絲瓶子便在頭頂飛來飛去,絢麗萬千。

  鐵慈想著以往那些日子里,慕容翊衣袍寬大,手擎油燈,在幽深甬道之內緩緩而行,頭頂琉璃瓶子縱橫來去,發出哧哧輕響,七彩搖曳的光映射在他薄白如玉的下頜上。

  想著是很美的,卻又覺得太過凄清,哪怕此刻情勢緊迫,她在心底也不禁生出些憐愛來。

  萍蹤的注意點和她不一樣,“他們好像在追那些瓶子!”

  鐵慈這才注意到,伴隨著瓶子的滑動,不斷響起槍擊聲,比先前更急迫,穹頂上不斷受到震動,漸漸出現了裂縫,那位置正和瓶子所在的位置吻合,只是剛剛追上,轉眼瓶子就滑走了,鐵慈眼睜睜地看著那震動從自己身側經過,咚咚咚如一個巨人般一路追著一個瓶子的軌跡走了。

  又有震動逼近,又跟著一只瓶子跑了。

  鐵慈:“…”

  她隱約有點明白了。

  對方似乎換了一種法子來確定她的位置,應該就是她的身體發膚之類的,結果慕容翊這玩鬧似的一手,誤打誤撞讓對方認為那都是她,因此不惜耗費武器,一路追殺。

  結果打地鼠一樣,在地上打了無數個洞,一個也沒打中正主。

  鐵慈瞠目看了半晌,最后干脆抱胸靠在地道壁上,看著上頭小瓶子滑來滑去,不斷因為上頭槍擊的震動,震顫著彩光閃爍,像在穹頂上鋪展開斑斕的天幕。

  好一會兒,震動停止了。

  顯然對方也發現這樣真的很蠢,終于放棄尋找她了。

  也不知道耗掉了多少能源。

  過了一會,后方某個位置傳來不同先前的震動,轟然一聲巨響。

  顯然對方改變了策略,直接合力打開地道要進來了。

  那最好。

  鐵慈往前走去。

  又是一聲巨響,光柱撞入,一行黑影跳入地道。

  當先一人,抬手掌心打出一道強光,照亮了整個地道,正好看見前方兩道窈窕身影,一左一右,進了兩條岔道。

  那位領頭的少校低頭,看見自己的手表終端之上,還是無數紅點在跑,根本無法分辨哪個才是皇帝。

  只好令手下兵分兩道,各自追去。

  他下令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探照燈的光柱筆直,卻在身后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影子,而在白亮和黑暗之間,有一道影子,似濃似淡,飄忽不定。

  他只看了一眼,便帶人往左邊一條道追了過去。

  肌肉戰士的腳程十分驚人,前方的身影卻一點不比他們慢,而且忽隱忽現,也像一只鬼魅。

  以至于追兵一邊跑一邊開槍,白光卻沒有一次捕捉到對方身影,墻壁上磚屑飛濺,打出無數篩子般的洞,人影卻忽然不見了。

  追兵愕然停住腳步。

  前方竟然是一堵墻壁,而人影已經不見了。

  穿墻術?

  古代人這么神奇嗎?

  但正因為如此,少校反而狂喜,這說明他追對了,那正是皇帝。

  大乾皇帝異能出眾,為此云做了手腳,如今又幫她解開了,所以能用異能的,便是皇帝。

  “轟墻!”

  白光切割而過,整面墻瞬間消失。

  墻面消失的瞬間,眾人看見對面是一個很闊大的空間,那身影正在其中,正仰頭不知道在看著什么。

  戰士們毫不猶豫啟動腳底助推裝置,電一般地追進了那空間。

  那人影卻沒如之前一般迅速消失,而是轉頭看著他們。

  這讓戰士們狂喜,大步奔上,將其包圍。

  鐵慈立在那分外空闊的地下室內,看著這一路追兵已經全部進來了,忽然一笑,道:“…一!”

  話音未落。

  四面墻壁忽然全部塌陷。

  頭頂穹頂轟然壓下。

  這不是普通的塌陷,這是近乎一座宮殿大小的建筑全部塌陷,而這群人剛才已經被鐵慈全部誘到了地底大堂中間,倒塌又毫無預兆,一時連逃都來不及。

  領頭少校于那一瞬間,只看見大乾皇帝竟然沒逃,她就站在那里不動,仿佛要與他們同歸于盡一般。

  隨即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鐵慈依舊站在當地。

  沒有被任何東西砸著。

  在她腳下,一個圈子,淡淡地發著熒光。

  這個圈子告訴她,你就停在這里,可以把所有人都誘到中心,而你一定毫發無傷。

  所以在最危險的那一刻,她沒有逃,沒有動,像唐僧一樣,老實呆在孫悟空畫的圈子里。

  哪怕天崩地裂,哪怕巨樓臨頭。

  下一瞬她看見地道上方的扶春樓轟然垮塌,壓在了所有人頭頂,整個扶春樓對應著那個圈的中心位置,卻全數都是空的。

  像一個巨樓罩子,壓住了所有人,唯獨那一小塊,罩住了她的安全。

  上方的飛碟上,整個主控室鴉雀無聲。

  所有幕僚、技術人員、指揮們,盯著面前的顯示屏,臉色或者蒼白或者鐵青。

  那里,代表著隊員的藍點,瞬間滅失了五六個。

  似乎不多,但總共才三十人,且還是和對方剛一照面的情形下。

  將軍的幕僚看一眼將軍的臉色,抹一把汗,發送了“謹慎跟隨,保持距離”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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