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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 真相

  有人冷硬地道:“云,注意你的措辭,請對管理司保持必要的尊敬,不然你…”

  云不慈一笑,做了個給嘴拉拉鏈的姿勢,退后一步一臉不管的神情。

  嘩啦水聲連響,地底的人上來了。

  和先前下去時候的滿不在乎不同,此刻他們人人都狼狽得很。

  射燈都碎了,氧氣罐也碎了,上來先死狗一樣趴在地上拼命呼吸。

  有人的作戰服已經破裂了,這讓上面的同伴十分震驚,想不到大乾這里還有能割裂他們作戰服的武器。

  云不慈眼神很深——大乾目前唯一能割裂這種作戰服的武器,就是淵鐵,這些水鬼不是普通水鬼,他們經過訓練,鐵慈…對她竟然真的一直有防備。

  她信任她,也防備她。

  云不慈知道鐵慈對自己的感情,她對于鐵慈,亦師亦母,救命之恩,傾心教導,無數扶持,哪怕是這幾年政見有分歧,她表現得也是為國為民,就是這幾年,她也依舊一直為她輸送人才,為她捐款賑災,為她扶持民生,鐵慈一向重情義,她不信這天下人,也不會防備她。

  是什么讓她發生了改變?

  銀衣人們忽然喧囂起來。

  “少了兩個!”

  領頭下去銀衣人狠狠甩掉頭罩,道:“死在水下了!”

  眾人震驚。

  想都沒想過,還能在這里折損人手,還是一照面就折損了兩個。

  對于現在本就人數不斷減少,人命無比珍貴的他們來說,這損失簡直無法承受。

  領頭的銀衣人解開已經破損的作戰服,露出里面一身黑色閃熒光的制服,他臉色冷硬,按了右臂的一個紅色按鈕,冷聲道:“通知管理司作戰部,建議對大乾再提高兩檔,重新做戰斗評級。”

  “建議放棄之前的和平計劃,做好戰爭準備。”

  “建議放棄帝王養成計劃,大乾帝王不可能接納我們,不可能接受我們的任何合作打算。”

  “建議調整大乾皇帝的危險層次序列,并對她進行全力追捕。一個見識過現代武器并有所準備的、接受過現代文明教育卻貪戀權位冥頑不化、且在她的國度擁有極高威望和人望的封建帝王,她所能帶來的危險和抵抗,可能會出乎我們的想象。”

  “建議調整為…S級。”

  鐵慈順著通道向前。

  體內的風暴還在肆虐,且比以前的每一次都嚴重,她目前只有上半身能動,好在這通道中本就備有輪椅,她一進來就坐上了輪椅。

  這是另一個通道,沒有水流,只有狹長過道,所經之處,墻壁上的燈因為氣流涌動,漸次燃起,墻上掛著一格格的東西,各色包袋、武器、毒藥、衣服、暗器、銀兩…她一邊走一邊從墻上摘下她需要的各種東西,放進包袋之中,最后斜背在肩上。”

  前方忽然傳來響動,她停住腳步,看見道路盡頭的門戶緩緩打開,一個人站在門里,看見她,面色震驚,快步迎來道:“陛下,發生什么事了!”

  鐵慈將另一只手一直提著的鳥籠遞給他,道:“先放飛信鴿。沈謐,你有沒有立時示警?”

  沈謐接過鳥籠,道:“感應到地下動靜后,我第一時間便派人去了各家重臣府邸示警,陛下放心,經過當年重明事變,大臣們對于躲藏都很有心得,也有準備。陛下,您…”

鐵慈再次截斷了他的話,道:“再派一次信使,告訴賀梓,從今天開始,朝野不定期放假,所有官署停止處理公務,外地官員一律停止進京,什么時候回來上班,等朕旨意。告訴他無論發生什么事,不必調集京中軍隊  ,不必組織任何抵抗,以躲藏自保為第一要務。如果發現朕失蹤,那么,轉移物資,轉移百姓,停止一切商業和民間活動,啟動地下商市,只進行必要的生活物資流動,除此之外,盛都停擺。”

  沈謐頭皮發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陛下!”

  這會出大事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室內,這是策鹿書院的檔案館的二樓,平常不許人進入。調檔負責人是一個眼神不好有點耳背脾氣卻大的老頭子。在策鹿書院享有神奇的傳說——聽說得罪過他的人都會生病,久而久之,一些原本對檔案館感興趣,想效仿當年那兩位皇帝翻進檔案館烤鵝的學生們,再也不敢捋他虎須,來檔案館搗亂。

  所以這里很清靜,適合做很多事。

  鐵慈擺了擺手,輪椅轆轆向室內駛去,沈謐立即忘記了方才的震驚,追了上去,“陛下,您的腿…”

  隨即他止住了話聲,臉色巨變。

  對面,鐵慈一手卸掉了裹住自己的黑色披風,整個上半身滿是鮮血,尤其腰腹部位置,一色濃重鮮紅。

  沈謐震驚得都快站不穩。

  鐵慈還是若無其事模樣,靠著桌子,一開一個醫藥包,同時道:“去放鴿子!”

  沈謐只能先爬上閣樓去放鴿子,不放心地一邊放一邊回頭,正看見皇帝靠著桌子,解開被血染透的衣襟,手伸了進去。

  沈謐不敢再看,急忙轉頭,只覺得心跳如鼓。

  幾只信鴿在他手中放飛,飛往不同方向。

  底下,鐵慈在醫藥包里找出一副薄膜手套戴上,伸手進左下腹傷口,手指微微用力一摳。

  片刻之后,一截染血的淡金色金屬物落在了桌上托盤里。當地一聲響。

  正拎著烤鴨腿上樓的檔案館管理員老頭,一眼看見這一幕,頓時住了腳。

  又想拔腿就跑了。

  一個個都這么…變態。

  鐵慈臉色很白,依舊沒什么表情,看他一眼,自己取了藥敷了,血流卻太急,將藥粉沖散。

  “用這個。”老頭過來,取過一個瓶子,倒出些膏泥來,給鐵慈厚厚敷了一大層,總算把血給止住了。

  他注意到傷口不大卻很深,險些傷到內臟,不由眉頭一挑。

  鐵慈找出一個大型創口貼貼在傷口上,又用繃帶緊緊捆扎,才又披上披風。

  她坐在桌邊,拈起那金屬物細細把玩,旁邊老頭險些把臉湊過來,“這是什么奇怪武器?看起來也不尖銳,是怎么鉆進你身體的?”

  鐵慈注視著那圓潤金黃的尖頭,沒有表情的笑了笑。

  不,它不是鉆進來的。

  它是在簡奚身體里爆炸,然后余波還能穿透簡奚的身體,再射入她肋下,留下了這個彈頭。

  如果不是簡奚那一擋,現在四分五裂的就是她。

  之所以知道它叫彈頭,是她小時候在喜歡各種發明的二師兄樂無遜嘴里聽說過。

  雖然之后她一直沒有見過這東西,但這不妨礙這次她一眼看見,就認了出來。

  這就是師父那個時代才有的東西。

  如魔鬼才能擁有的毀天滅地的武器。

  這樣的武器面前,多少人命都不夠收割的。

  而她,還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有多少這種武器。

  鐵慈微微閉起眼睛。

  她,和她的大乾,這回遇上了比重明事變更可怕的敵人了。

  因為,之前的敵人,那還是人,所有的力量同等。

  這一回,她比誰都清楚,

  來自天外的力量,超越時代,無可抵擋。

  片刻后她睜開眼,問對面老頭,“誰讓你自己跑回來的?一直躲在這里想干什么?”

  “呸。”老頭猛地把正在研究的彈頭扔回盤子里,怒道:“兩個瘋子!把堂堂醫狂當作球一般踢來踢去!他把我攆到大乾,我屁股還沒坐熱你又把我攆回去,我到大奉不過一個月,他又把我捆了運回來,直接塞到了沈謐這里,還威脅沈謐不許說,我也懶得出來見你們兩個,見了又要被趕走是不是?”

  鐵慈點了點頭,“嗯。”

  景緒原本只是發牢騷,不防她真應了,一時懵了,眨巴著眼睛,“啊?你不會真要又把我送到大奉吧?你們不覺得這樣很無趣嗎?”

  “所以這次你跟著我。”鐵慈道,“還你送我了。”

  “送你去哪?”

  鐵慈未答,看向下來的沈謐,沈謐已經命人再次去送信,正憂慮地看著她的腿。

  景緒見狀便給鐵慈把脈,手剛搭上去,便眉頭一跳。

  “你的經脈…”

  “再次逆行了。”

  “所以你的天賦之能…”

  “按照當初開啟的順序,倒著來,又慢慢重新回來了。”

  景緒并不覺得這是好事,他不由分說,抓了鐵慈的手又細細把了一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鐵慈抬眼看他。

  “你的經脈,之前我給你把脈就說過,受創極重,雖然我也不明白這創傷是怎么來的。說是逆行導致,但既然逆行成功,還不斷打通天賦之能,從道理上來說,這便等于重新拓寬經脈,雖有傷損,也該有益處才對。之前容溥那小子曾藏藏掖掖請教過我一次脈案,如今想來,那便是你的脈案,氣血充足,并無異狀,他后來叫你自行閉穴,不用天賦之能,我還笑他太過小心,因噎廢食,現在想來,他肯定早就發現了什么。”

  “發現了什么?”

  “他當時請教我,說這脈案是否有異,明明看不出不對,卻有人診斷說,大穴暗鎖,卻又逆行沖穴,周身氣血倒換,短期內無恙甚至有益,長此以往,進益愈多,逆流愈急,遲早血逆而亡。”

  “我當時沒有多想,就說山野庸醫,好出驚人之語,好多騙些診金,這種居然你也信,出門不要說是我弟子。”

  “但現在我明白了,你們鐵氏皇族十二歲之前必定會喚醒天賦之能,而當年你因為沒有天賦之能,日子很是難過吧?但其實你不是沒有天賦之能,而是被鎖住了,在你幼年時,有人就鎖住了你的天賦之能,將你潛藏的所有能力,用閉穴的方法鎖在你的經脈深處,除非你逆行真氣沖穴,否則你永遠都是一個普通人。”

  鐵慈霍然抬頭。

  一旁沈謐已經聽呆了。

  鐵慈當年的事他也知道,因為這個天賦之能久久不能開啟,她多吃了多少苦,也因此不得不被逼出盛都。

  也因為這個,慕容翊始終不曾將鐵慈往皇太女身份上想,因為當年醫狂景緒也給鐵氏皇族看過診,非常清楚鐵氏皇族的體質,斷言過皇族天賦之能與生俱來,最遲一定會在十二歲之前開啟,十二歲之前沒有,就一定不是嫡系血脈,或者體質荏弱不能練武,無法活過十二歲。

  后來鐵慈身份揭穿,便都以為是意外,誰知道,其實沒有意外,只有人為。

“你哪里是沒有天賦之能,你天賦之能不要太強好不好。但你被一鎖多年,經脈淤堵,這時候有人教了你逆行沖穴之法,實在是不懷好意。就好比你體內層層大門鎖死,鎖都上銹了,你只能費更多力氣去沖穴,每沖一穴,大加砍伐,連根拔起,那一處經脈就變得脆弱之極,所  以才會天賦之能開越多,經脈受損越重。”

  ”你所謂的使用瞬移發現不穩定,其實就是經脈已經不足以支撐你的天賦能力,你繼續使用下去,將來別說瞬移,隨便一個透視,就能要了你的命。”

  “所幸你懸崖勒馬,及時鎖穴,所以才維持了這幾年的平衡。”景緒道,“你若就此封存天賦之能,再慢慢調養,經脈還有機會恢復,至不濟也不會惡化,可偏偏你方才,被再次強制逆行了。”

  “這次逆行,便如已經被洪水蹂躪過,又未能及時清淤加固的河道堤壩,再也不堪撻伐,也不受控制,你會很容易就逆行沖穴,每次沖穴會喚回你的天賦之能,但也會加重你的經脈癥狀,直到某一日抵達極限,經脈爆裂而亡。”

  “而這個過程,不可逆,不能阻,不會停止。”

  景緒盯著鐵慈,長長地嘆了口氣:“是誰這么處心積慮地害你?先封了你的天賦之能,再給了你逆行沖穴的法門,讓你一步步踏入死地,你懸崖勒馬,還要最后推你下崖。絕,真絕。”

  鐵慈沉默著,盯著那圓潤的,染血的,金光熠熠的彈頭。

  封了天賦之能,是為了讓她更加依賴信服自己。

  給了逆行沖穴的法門,是激發她的潛力去全力競爭,好為他們奪取這江山。

  但又不放心她的強大,所以同時也打開了她的崩毀之路,留下更方便控制她的手段。

  一個身懷暗疾、隨時可能駕崩的帝王,如果不聽話,死的就會很快。

  多么縝密的打算,陰險而又伏延千里的計劃。

  只除了——從來沒把她當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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