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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這須怪不得他

  都發現了,這,好像不對啊。

  六韻十二句,應該六十字,這好像,只寫了二十字左右?

  把排律寫成絕句?

  審題合題為第一要務,這里錯了,便是寫得再好,也過不了啊。

  墨卷交上去,考官們傳看,都神情詫異。

  策鹿書院的院長,將墨卷遞給容溥,道:“容院長,您瞧瞧,筆墨是極其清逸的。”

  “青陽陰嶺秀,積雪浮云端,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注)”容溥輕聲吟誦。

  旁邊鳴泉書院院正卻冷哼一聲,“雖算佳辭,卻只有四句。好好旳五言排律寫成五言絕句,連支撐六韻的才力都無,可見學識淺陋。”

  容溥指尖摩挲著墨卷,沒有說話。

  他隱約猜到了簡奚的用意。

  若換成平常,這用意會讓他驚艷激賞。

  但此刻,有那些深沉心機先入為主,這般作態看在他眼里,不過是為先前的判斷更加佐證罷了。

  這樣的人怎么能放在鐵慈身邊?

  身邊的考官們,有些看出了簡奚的用意,文人好曠達,十分欣賞,這些人以沈謐為首。

  有些單純覺得四句極佳,文辭求佳句,倒不必拘泥于是否合式。

  更多的卻覺得,定下了六韻十二句排律,如何就能變成絕句?行事如此不合規矩,如何能取?若這都取了,這要殿試出這種題,也答一半,也能過嗎?這分明是藐視比試,不敬考官!

  一時吵成一團。

  容溥是地主,他一票是別人兩倍,眾人爭論不下,最后都看他。

  容溥不置可否,將墨卷遞給文書,“貼壁上,由諸君共判。”

  墨卷貼出去,果然引起議論紛紛,一樣的爭執不下,最后還是那女俠舉手提議,大家投票算了。

  比試規定,有爭議之卷,可投票決定。在場一人一票,考官一人三票,策鹿和鳴泉院正各五票,容溥一人十票。

  文書發下紙卷,等各人寫好之后再一一收取,端著筐到鐵慈面前時,鐵慈攏了袖子道:“紙丟了。”

  丟了就算了,文書便走了過去。

  那俠女在人群中嘰嘰咕咕,走到每個女子面前說小話,旁人不明所以,不曉得她在做什么,但也沒在意。

  從之前的反應來看,方懷安贏面要大得多。

  最后計票,唱票人展開紙卷,目光一掃,眼神便凝住了。

  他在臺上呆了一陣。

  底下人等得不耐煩,有人叫道:“如何還不報!”

  唱票人愕然看了一眼臺上,臺上考官們猶自未覺,對他微笑。只有容溥微微皺眉。

  鐵慈有點意外地看了場內一眼。

  此時人已經臺上,票也統計出來了,唱票人眼看臺上考官不懂他的暗示,被催促不過,無奈之下只得咳嗽一聲,高聲道:“方懷安二百六十七票!”

  底下一陣掌聲,無數士子面帶微笑。

  哪怕是競爭關系,為人方正,光明磊落的方懷安也很能得眾人好感。

  “…簡奚,二百七十二票!”

  掌聲戛然而止。

  堂上下一片死寂。

  鐵慈笑起來。

  有點意思。

  半晌有人愕然道:“這…這是怎么回事?這莫不是…作弊了?”

  立即有方懷安的擁躉跳起來,“對!一定是作弊了!唱票人!計票人!出來!”

  唱票人有苦說不出,抹著臉上汗道:“諸位,諸位,計票也好,唱票也好,都是我書院文書管事,于眾目睽睽之下進行,如何作弊?”

  忽然有人笑起來,得意洋洋站起來,手臂一擺,道:“怎么,輸不起嗎?也不看看,這里多少姐妹?咱們女子,不團結起來投優秀的姐妹,難道還要投給那些總踩在我們頭上的臭男人嗎?”

  眾人愕然,這才發現場中女子不少。

  自從皇太女就學書院,書院風氣大改,各種場合對女子的限制也放開了不少,最起碼這次論文,書院女學生和江湖女俠,都來者不拒。只是進入場中,女俠們不能帶武器罷了。

  但雖然不少,也未到半數,當即有人道:“那也不成啊,我們男子,可都投了方兄!”

  “嗐!”女俠搖搖手,“咱們女子,能來參與盛會,但也多半不會一個人來。誰還沒個父兄,沒個叔伯,沒個情投意合的好哥哥?”說完還對著大家眨眨眼。

  眾人恍然。

  能來看這熱鬧,女子在家中多半受寵,和家人同行,自然能影響家人的投票。尤其是最后一種,情哥哥。

  只是這女子說話也太大膽了些,這樣的事,也就這么坦坦蕩蕩說出來了。

  鐵慈撲哧一笑,道:“拉票啊,應援啊。”

  她對這女俠產生了好奇,畢竟,能將這些各懷心思的女子們集合起來給簡奚投票,還能讓她們為一個不相干的人去說動自己的親友,這嘴皮子可了不得。

  顯然簡奚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超過了方懷安,十分意外地站在臺上,微微張著嘴。

  方懷安皺了皺眉,有點失落,但還維持著平靜,對簡奚施了一禮,準備下臺。

  底下忽然有人罵道:“忘恩負義,手段下三濫的東西!”

  簡奚的臉刷地白了。

  方懷安微微搖了搖頭,正要轉身,容溥忽然道:“且慢。”

  他從袖子中掏出一張紙,對眾人笑道:“我的票,還沒投呢。”

  眾人:“…”

  容溥展示了一下他手中印著暗花的青陽山特有的淡綠色紙箋,果然他沒有投。

  紙上已經寫了名字,透出墨跡,卻看不出是誰的名字,眾人下意識屏住呼吸,看唱票人上前,躬身接過了容溥遞來的票。

  底下,慕容翊呵呵一聲,道:“他真的沒投嗎?可能嗎?計票人忘記收誰的票,也不會忘記收他的吧?”

  “那又如何?挺方派樂見其成,不會拆穿;女孩子們嘛,看見容溥的臉,什么意見都不會有。”

  “你呢?”

  “什么?”

  “你看見容溥的臉,有意見嗎?”

  “…有。”

  “嗯?”妖妃的眼睛水光瀲滟地斜過來,美而鋒利。

  “你說他長得怎么就比你差這么多呢?”

  妖妃滿意了,看一眼容溥,點頭,“這須怪不得他。”

  鐵慈:我好難。

  臺上,唱票人打開紙卷,眾人屏住呼吸瞧著。

  唱票人臉上一瞬間有了光彩,眾人大概也就明白了,紛紛吐出長氣來。

  果然聽唱票人拉長嗓子,“院長投——方懷安!”

  掌聲雷動。

  慕容翊瞇著眼道:“看來某人真的很不喜歡那位簡姑娘啊。怎么,難得一個優秀女子,他攔著阻著不想送到你身邊,什么意思?”

  鐵慈正想說倒也沒什么意思,就聽他陰惻惻道:“盡選男人往你身邊塞,其心可誅。”

  鐵慈嘆口氣。

  老娘以后身邊都男人,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這都醋你遲早淹死。

  慕容翊忽然道:“你的票為何不投。”

  鐵慈笑道:“沒到時候。”

  臺上,簡奚站在那,似乎對忽然的反轉有些反應不及。

  臺下,那俠女揮舞著拳頭,大罵容溥黑箱。

  罵聲提醒了簡奚,她失落地笑笑,轉身恭喜方懷安,方懷安還有些怔怔的,看著她快步下了臺。

  簡奚走到人群中,她有點失魂落魄,也不知道誰忽然伸出腿,啪地絆了她一跤。

  那姑娘五體投地,趴在地上,腦袋埋在塵埃里,也不知道是疼痛還是難堪,半晌都沒抬起頭來。

  女俠暴走了。

  女俠騰地一下躥出來,踩著一溜腦袋,轉眼到了簡奚身邊,將簡奚拎起來,目光一轉就找到了始作俑者,抬腳就把人給踢飛了。

  那人嚎叫著飛過鐵慈身側,風聲呼呼,最后在講文堂大門外轟然落地,砸壞了無數花花草草。

  鐵慈覺得臉上有點涼,伸手一摸,摸到一點細碎的冰晶。

  她看看天,陽光燦爛,深秋氣候十分舒爽。

  這是個練寒性真氣,或者擁有冰雪類天賦之能的?

  方才一怒之下出手沒控制住?

  鐵慈看見簡奚在對方扶助下,并沒有離場,而是堅強地坐了下來。而四周原本神態鄙夷的學生們都把屁股挪了又挪。

  容溥看一眼臺下,沒理會那個飛出去的家伙,直接宣布大比繼續。

  之后并無波折,祁佑抽到了排名二十九的學生,贏得毫無懸念。

  原本并不是這樣的,大家都幫他捏著一把汗——對方知道他的軟肋,前幾名中,軟肋最明顯的就是他,都知道他詩詞一竅不通。

  果然,對手上來就要考他寫詩。

  大家都以為他輸定了,結果他一炷香未盡,便成了一首絕句,雖不算上佳,卻也可圈可點。

  眾人瞠目結舌。

  祁佑拋筆于案,雖然還在笑,眼神里譏嘲誰都看得出。

  堂上容溥和身邊躍鯉監正咬耳朵:“這小子,藏奸啊。”

  監正笑道:“也不想想,既然是名聞海右的才子,詩詞一道,就算弱些,能弱到哪里去?”

  底下鐵慈也看出來,笑道:“是個精明的。”

  算準了第一輪考問交個零分也不影響進榜,詩詞不弱卻故意裝弱。這樣第三輪無論誰抽到他,都定然考他詩詞,然后他就可以反殺了。

  其后輪到祁佑考對方。

  問數百年前的東堂王朝,三皇事變后,其后繼位的中興明君林崢,他的年號定為勤德,請問其義何解?

  ------題外話------

  文中簡奚詩作,來自唐朝祖詠。據《唐詩記事》載,此詩是作者在長安應試時所作。按規定,應試詩須作成六韻十二句的五言排律,但祖詠僅寫此四句就交卷,有人問他為何不按規定作詩,答曰:“意盡。”所謂行文無話即短,不必畫蛇添足。

  這里化用了這個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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