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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難道是你爹?

  院長辦公署的門被敲響,書記送來了最后一批申請文章。

  這時候才遞交申請文章的人已經不多,大多是臨時決定湊熱鬧,書記官之前已經篩選過一遍,不中旳放在一邊,覺得尚可的放一邊,此刻不中的那里一大堆,尚可的那一邊只有一封,現在交來給容溥做最后審核。

  容溥拿起那篇文章,就看見了剛才還聽見的熟悉的名字。

  看內容,倒是一篇好文章,有著女子少有的格局和氣魄,最關鍵的是,中心議題是改革科舉和國子監,改革朝官體系,將女子納入選才范圍,以及對未來三十年如何培養和選拔女子人才的建議。

  中肯,實用,還非常契合皇太女目前的想法。

  可以肯定地說,這篇文章,到了鐵慈面前,肯定能取。

  但是現在,知道昨天下午和晚上發生的事后,在容溥看來,這女子便有心機深沉,投機之嫌。

  先是往太女身邊湊,探知她的想法,投上位者所好。

  再悄悄接近慕容翊,心思復雜。

  不管出于什么動機目的,這樣的人都不能送到鐵慈身邊。

  他沒說什么,將那篇文章擱下,正擱在不中的那一堆里。

  書記官怔了怔,沒說什么退下,對正在等候最后消息好做通知的文書搖搖頭。

  片刻之后,鐘聲敲響。容溥和年紀最大的鳴泉書院山長同行在前,寬袍大袖的師長碩儒們隨后,神色莊肅魚貫而出。

  所經之處,穿著各色衣袍的士子們分列兩側,長揖至地。

  論文大比審核結束,大比正式開始。

  講文堂四門大開,士子們席地而坐,蒲團從廳堂里一直蔓延到廣場之下。

  鐵慈到的時候,容溥正在臺上講話,他語速不急不慢,大袖當風,天生一段風流荏弱態度,臺下女子都目光灼灼看他,他的眼神卻落在遠處,看見鐵慈遠遠過來,眼睛便亮了亮,“…論文大比不求分出高下,唯才唯德是用。望各位把持本心。如有誰偏才嚴重,比如經義不行,詩賦卻極強的話,也可列入擢選之列,打架極強也可以…”他看見鐵慈進門來,眼睛彎了彎,”以此致敬皇太女殿下。”

  眾人哈哈大笑。

  大家都知道皇太女不擅明經,別的課連拿三個優異,明經科卻是下下,還曾被罰站教室外頭過。

  論起打架,更是沒輸過。獨斗群狼,死蛇抽臉,生生干出了一個校霸。

  慕容翊在鐵慈身側輕輕一聲嗤笑。

  容茶茶就是這樣,隨時隨地不忘記示好鐵慈惡心他。

  鐵慈給容溥做了個手勢,示意不要驚動別人,自己選了個角落坐下。

  抬頭看見上頭,三大書院有頭有臉的都到齊了,躍鯉更是很多熟人的臉,其中有沈謐,不過坐得很是偏遠。

  沈謐殿試得了二甲十名,本該進翰林院做編修,他卻上書陛下,請求回躍鯉書院擔任教授。

  愿意放棄前程去做個老師,這在朝中絕無僅有,當時還引起了一波小轟動。

  陛下倒是很喜歡,和閣老們商量之后,還是給沈謐賜了一個七品翰林編修頭銜,翰林院給他留了位置,允許他帶著品級入書院,去做容溥的副手。

  這任命下達的時候鐵慈已經在去燕南的路上,在朝廷邸報上看見也沒說什么。文人是國家最重要的力量之一,書院這種后備人才基地是一定要掌握在手中的,但容溥這樣的人一直放在書院那叫浪費,將來他總要回來入閣,書院早點培養第二梯隊接班人也是應該的。

  但此刻看著,似乎沈謐和容溥關系并不太好?

  身邊幾個士子正在交頭接耳。

  “今天沈院監也來了。”

  “他不是一向和院長大人不對付么?今兒可不要又總是唱反調。”

  “說起來這兩位不都是太女嫡系,怎么會關系不好?”

  “就是因為都是嫡系,親信,要搶著在太女面前表現,彼此關系才會不好啊!沈院監來書院,據說是來奪權的,容院長當然不樂。”

  “嘿,這叫不叫爭寵?”

  “對了,聽說沒?說是太女隨行官員都已經回到盛都了,但是并沒有看見太女,有說太女故技重施,離開了南巡隊伍,微服私訪去了。”

  “啊,那不會來咱們這兒吧?”

  “我覺得有可能,如此盛事,書院又算她的嫡系…”

  “啊太女真要能來就太好了,那我就此行不虛了!”

  “我覺得不太可能,海右可不順路。”

  “那可不一定…”

  話題已經岔了開去,一群士子紛紛興奮地加入討論,也沒人抬頭對剛坐下的兩人多看一眼。

  鐵慈目光掃視一圈,在等候比試的士子圈里,看見不少女子,但是,沒有看見簡奚。

  她有些意外,也并不算太意外。

  如果換成昨日,她也許會過問一下,但此刻,她沒說什么。

  她坐在角落,聽著上面師長考問,方懷安第三個上場,形容莊肅,看得出來很得那些碩儒喜歡,考問環節也表現果然出色,只是算數方面弱了些。

  數算這一科,本就是躍鯉書院才開設,自從皇太女數算優秀的傳說出來,策鹿鳴泉等書院才開設,一時跟不上也是自然。

  但話雖這么說,等到雙胞胎上場時,鐵慈忍不住想,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的六邊形選手,數算也十分了得。

  鳴泉位于最富庶的中州,當地商埠云集,多出巨商,楚家也不例外,是當地大鹽商,商賈世家出來的子弟,數算都是必備技能。

  有意思的是,六邊形選手相對弱一點的,竟然也是明經,老二白行楚在被考校大學中的一句時,生生背錯了,那自己覺得自己出題放水的鳴泉大儒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白行楚還苦著臉道:“牛師,這一段太拗口了,黃圣人為什么不能好好說話…”

  底下哄堂大笑。

  這話有點大逆不道,但由著雙胞胎老二那一張天生娃娃臉和天真表情說出來,只讓人發噱。

  很多人都想到當初皇太女在明經課堂上,連五經要解都敢質疑,生生把老師懟到啞巴的往事。

  鐵慈自然也想到了,忍不住對雙胞胎多看了兩眼。

  上頭考官們在評分,她注意到,果然容溥打高分的,沈謐必然打得不高,容溥打低分的,沈謐反而會溫言勉勵,兩人更是全程無眼神交流,不合之態十分明顯。

  這不免引得臺上考官和本地學政們頻頻注目。

  鐵慈也微微蹙起眉。

  簡奚在講經堂外的道路旁徘徊。

  沒有等到可以參加的通知,那就是申請沒有通過。

  她有點詫異,她的課業是十分扎實的,文章經常被師長貼在墻上供同窗品讀,還從未遇見過文章不通過的情形。

  許是這次人才濟濟,她的文章不入躍鯉院長的眼吧。

  心中難免有些失落,想要進去學習觀摩,又提不起勁兒來,徘徊半晌,決定還是回去好了。

  正要轉身,忽然頭上一痛,她一摸,頭頂咕嚕嚕滾下一個果子。

  簡奚抬頭,就看見樹上一雙白靴子在晃啊晃。

  一張臉從濃蔭間探出來,問她:“想進去,為什么不進去?”

  簡奚猛地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太刺眼了。

  對方冰雪般的一張臉,眉目深邃,一頭銀發,在朝陽之下,簡直光芒四射。

  簡奚從沒見過這樣美且特別的長發,思緒忽然發散,心想如果是半夜看見這樣的一片白,會不會以為見鬼。

  想了一下不會,鬼沒這么美。

  這銀發如綢流瀉,華美燦爛,像是上天的恩賜。

  上頭的女子仿佛這才注意到自己的銀發,手忙腳亂在樹上撈了一頂黑色假發給戴上了。

  簡奚這才認出這位有一面之緣,是上次一拳打倒登徒子的那位俠女。

  俠女一溜煙地下樹,問她:“為何不進去?”

  簡奚勉強笑著搖搖頭。

  俠女也不多問,拉著她道:“走嘛,進去看看熱鬧,來都來了!”

  簡奚身不由己地被她拉進去,人們注意力都在臺上,也無人注意到兩個女子悄悄溜了進來,坐在了最后面。

  俠女摸出兩張白色的紙,上面流動著一些晶瑩的液體,散發著幽幽的香氣,她分了一個給簡奚戴上,道:“這室外太陽烈,莫要曬傷了我們嬌嫩的肌膚,干脆做個面膜吧。”

  簡奚聽不懂她怪里怪氣的話,想要拒絕,已經被那面膜一把拍在了臉上,冰涼的液體泡上了臉,險些讓她窒息。

  臺上此時正有人轉過頭來看著臺下,目光在人群中轉過一圈,又收了回去。

  鐵慈此時注意力都在臺上,因為李蘊成上臺了。

  鐵慈倒沒想到這位也來參加論文大比,他并不在三大書院就讀,但想到這家伙手不釋卷的癡迷程度,不想錯過這盛事也正常。

  李蘊成果然不愧是世家貴胄子弟中最會讀書的人,經史子集讀得扎實,詩詞歌賦也來得,數算也通勾股,實務經濟更是因為隨著她燕南走一遭,回答得非常切實有見地,在場的師長們頻頻點頭,底下有人不斷喝彩鼓掌,有一處顯得特別喧囂,鐵慈看過去,在簇擁的人群中央,看見那位曾經被她給扔出去的嬌滴滴的李家偏支小姐。

  這位小姐顯然很以李家嫡支公子的才華為榮,親自鼓著掌,還讓身邊侍女也大力鼓掌,手腕上一大串首飾丁零當啷地碰撞響亮,十分招搖。

  李小姐一邊招搖一邊顧盼自雄,不防目光一轉看見了鐵慈,鐵慈笑吟吟對她頷首,李小姐認出她,臉色頓時變了。

  再看一眼臺上和大儒們談笑風生的遠房堂哥,頓時膽氣又壯,對著鐵慈冷冷一笑。

  鐵慈報之以親切微笑,李小姐的臉色眼看更難看了,轉過頭去,對身邊丫鬟道:“這世上竟然有如此做作之人!”

  鐵慈:“…”

  來人啊,拿塊鏡子送給李小姐!

  也許是她的存在,讓李小姐敗了興致,她安靜了好一會。直到祁佑上臺。

  這位躍鯉書院的風云人物的人氣顯然非常高,人一站出來,底下就是一陣歡呼聲,祁佑也和別人做派不同,微笑不斷揮手,姑娘們塞手絹,來者不拒,樂在其中。

  鐵慈記得師父說有種天賦之能叫社牛癥,這位想必就是此種翹楚了。

  祁佑今日一改之前邋遢,長發高束,穿的齊整,沒穿躍鯉的制服,相反穿了一身黑衣,他生的頎長,側臉的線條利落,鐵慈看著他的背影,沒來由地有點眼熟。

  直到慕容翊在她身邊翹著唇角,點評:“東施效顰”。

  她才想起這打扮和風格像慕容翊。

  看來還真是慕容翊的鐵粉了。

  祁佑上臺時,李小姐便直起腰來,神情得意地看了鐵慈,看得鐵慈莫名其妙,心想這難道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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