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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軍權

  游筠蹺著腿,還在一顆顆地吃蜜餞。

  鐵慈的手指微微收緊。

  何姑不解地望著她,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定在了這面墻壁前。

  半晌,鐵慈忽然長舒一口氣。

  手指松開,轉頭,無聲對何姑道:“走。”

  何姑聽話地轉身,鐵慈忽然聽見仿佛遙遠的地方傳來,“…您可回來了…一切都好…您受苦了…這回回來是要調…”

  “…收到了一些消息…要趕緊和父親…”

  天耳聽有個壞處,就是聽什么聲音,都像隔著巨鼓,聲音悶悶的失真。

  鐵慈停住了腳步。

  隔著墻壁,游筠忽然放下了腿,推開了蜜餞,正襟危坐。

  門簾掀開,有人要進門來。

  鐵慈凝足目力要看。

  游筠卻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腦袋,猛地站起身,轉身,變成了面對鐵慈。

  他的手在墻上拂過,似乎要打開這面墻的機關。

  鐵慈眼角瞥到這面墻內,似乎也有一處小小的柜子大的暗室,想來游氏父子在這暗道內藏了些東西。

  但此時不是研究這暗柜的時候,萬一游筠真的是來開這密道呢?

  那就得立即走,不然就撞個正著。

  但是鐵慈又想見見那個即將掀開門簾的人。

  如果她沒猜錯,應該是游衛南,和游筠來討論后續應付她的計劃。

  她正兩難,忽然外頭門口,有人大步迎上,高聲道:“公子您等等下官,下官有要事稟報!”

  那人聲音喊得很高,以至于鐵慈不用天耳通都能聽見,赫然是施典儀。

  鐵慈一想就明白了他為什么這么做。

  施典儀知道她混進了王府,雖然不確定她在哪里,但是推測她有可能行刺,那么就應該潛伏在游氏父子所在之處,他趕來一看查看情況,二來想萬一出事幫一把手,三來把游衛南叫住,避免父子同在,給鐵慈增加行刺的難度。

  心思很是細密。

  可惜他還是猜錯了,鐵慈沒打算現在行刺游氏父子。

  時候還未到。

  先別說眼前的機會,很可能就是陷阱。畢竟游衛瑆傳言在府中,其實卻被轉移走,那么這個傳言的目的,不過是圍城打援,想要誘她派人來救人,墻面上的畫很可能是故意留下來的,也不過是誘使人踏入陷阱罷了。

  就算現在得手,游氏父子聲威不減,女世子姐弟平庸無能,殺了一個游筠,會冒出第二個第三個游筠,一樣控制不了這燕南。

  收一地疆土容易,收一地民心難。

  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永無后患。

  只是他這么一著,倒讓鐵慈看不到想看的人了。

  屋外即將進門的人停住了腳步。

  游筠也側身看去,但手指還是在墻上彈過。

  眼前出現一線微光。

  門開了。

  何姑駭然瞪大眼睛。

  門已經開了,現在再回頭來不及了!

  她猛地撲上前,擋在鐵慈面前,反手把她一推。

  快走!

  逃出去去救大少爺!

  下一瞬她身子忽然一飄,仿佛被什么東西猛地拽住,耳邊風聲呼呼,眼前光影繚亂,黑白交替之間,眼前一亮一暗,再睜開眼時,才發覺自己已經站在了晚晴園的正房內。

  而身后,鐵慈正輕輕合上密室的門,連墻上的浮灰都掃勻了。

  何姑:“…”

  鐵慈回身,正看見何姑癡癡地盯著她,眼神怪異,不由失笑,“怎么了?”

  何姑喃喃道:“大少爺說對了…”

  “嗯?”

  “您是神仙,是他一直等待來救他的神仙,”何姑眼底浮現淚花,“他一直等著的騎著白云的神仙,來了啊。”

  鐵慈望定了她,微微一笑,“是啊。”

  一刻鐘后,鐵慈出現在近芳閣旁邊一間屋子的屋頂上。看著燈火通明的近芳閣。

  這院子和晚晴園就是截然不同的風格,華麗寬敞,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來往仆傭不絕。

  要說不和諧的,就是護衛太多了。幾進院落里巡邏不斷。

  大戶人家護衛是不進內院的,這里顯然顧不得規矩了。

  而且就連屋頂檐角都垂了燈,顯然是不讓人有機會上屋頂。

  院子門外,何姑端著托盤,扣響門環。

  有人來應門,何姑道是來給大小姐送夜宵的。

  應門的人詫異地道:“今日怎么輪到你?陸婆子呢?”

  “陸婆子鬧了肚子…”

  應門的侍女便接了托盤,仔細查看一番后,便打發何姑走,何姑也便走了。

  侍女端著酸梅湯送入第三進的正房內,推開門,滿目艷麗的紅,坐在妝臺前的華服女子,頭也不回。

  侍女也不多說,只道:“大小姐,夜宵來了。”便將托盤交給守在房內的侍女。

  這個院子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區域,一進院子里伺候的人,絕不允許進入三進院子,三進院子里管遞送的,決不能進大小姐臥房。

  侍女將冰糖豆腐腦端過去,游衛瑄看也不看,道:“沒胃口,端下去吧。”

  侍女也不勸說,聞言就要端下去,游衛瑄忽然道:“酸梅湯?”

  “是。”侍女笑道,“廚房好一陣子沒做過酸梅湯了。”

  游衛瑄目光一動,道:“正有點燥熱,想一口湯喝,留下吧。”

  侍女便放下托盤,要伺候游衛瑄喝湯,游衛瑄冷冷道:“我自己來,我怕你故意燙我。”

  侍女不接她的挑釁,柔聲道:“奴婢不敢。”退到一邊,卻緊緊盯著她。

  游衛瑄端起青瓷碗,慢慢喝完了酸梅湯,可是一直喝到碗底,也沒看見什么東西。

  手指在碗底部摸過,觸手光潤,沒有字。

  目光掠過托盤,托盤上就是蓋碗,一覽無余。

  她想翻開蓋碗看看,忽然想起蓋碗是侍女翻開放下的,真有什么早被發現了。

  游衛瑄心中焦躁,想著是不是就是一個巧合,是自己病急亂投醫了。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青瓷碗上,皺眉道:“怎么是青瓷?”

  王府各人用具都有等級,她無論如何還是女世子,用具慣來都是甜白瓷或者天窯青花,怎么忽然用了這次一等的青瓷?

  侍女怔了怔,解釋道:“這…最近操辦您的大婚事宜,典儀大人想必非常忙碌,有所疏忽…”

  游衛瑄目光一凝。

  典儀。

  是這意思嗎?

  她重重將碗往桌上一墩,厲聲道:“這是疏忽嗎?這是蔑視!我人還沒走茶就涼了是嗎?讓施閱明親自過來給我解釋!”

  侍女垂頭應是。

  上頭有交代,大小姐成婚在即,心急氣躁難免,盡量順著她就好了。

  大家都心里明白大小姐為什么氣躁,也明白為什么現在必須哄著,左右把人安安穩穩嫁出去就完了。

  侍女便出門去命護衛去傳施典儀。不多時施典儀急匆匆地趕來,下巴上的痦子一抖一抖地更劇烈了。

  他穿過近芳閣旁邊的院子時,鐵慈悄無聲息地落下來,青衣小帽,跟在他身后。

  兩人在院門前扣門,因為典儀需要經常向大小姐匯報婚禮的儀程和準備情況,門上的人都很熟悉施典儀,看他半夜過來也不奇怪,還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畢竟大小姐心情不好,施典儀被遷怒最多。

  也因此,他帶著小廝眾人也沒多問,畢竟如果大小姐砸東西,總要有人在前頭擋著。

  施典儀帶著鐵慈進了三進院子,還沒靠近就聽見游衛瑄的冷冷罵聲,侍女滿頭汗地出來,迫不及待地將兩人帶了進去。

  施典儀進門,門關上,游衛瑄并沒有先看施典儀,目光掠過兩個緊緊站在她身邊的侍女。

  這兩人可不僅僅是侍女,其實更是武功高強的女護衛,人也十分警惕。

  游衛瑄自己那三兩下功夫,實在沒把握一次性搞定她們兩個,而施典儀和他的小廝,因為規矩又只能站得離她們遠遠的。

  游衛瑄還在焦灼地想法子,就見施典儀身后的小廝抬了抬手,兩個侍女便軟在了妝臺邊。

  一只黃黑相間的青蛙從兩女脖子后跳出來,細長的舌頭在兩人脖子上纏綿地箍了一圈。

  “老虎,過來。”

  青蛙卻沒有立即過來,將碗里酸梅湯先舔干凈了,細舌頭又滿意地哧溜一圈。

  鐵慈也沒管它,她進城前阿扣說讓她帶老虎去見見世面,鐵慈明白她這是借出法寶,也便笑納了。

  本有點擔心老虎會亂叫壞事,事實證明寵隨主人,老虎也不是一只多話的青蛙。

  游衛瑄舒了一口氣,凝神細看鐵慈,霍然起身:“殿下,您果然親自來了!”

  施典儀下巴上的痦子又一陣緊張地亂抖,側身站到門口把風,不敢抬頭。

  鐵慈看看游衛瑄,她生得嬌小俏媚,最近瘦了許多,便顯出幾分清麗來,此刻看著她目光盈盈,滿是感激。

  只是那感激里還藏著幾許忐忑和試探。

  鐵慈算是了解游衛瑄,謹慎,實際,遇事多思,她一定會因為她的到來而欣喜,但也會立即想到她太女身份和她的來意。

  對她來說,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看她怎么衡量罷了。

  鐵慈沒給她太多思考的時間,言簡意賅地道:“我去過晚晴園,阿瑆被轉移走,我會找到他。至于你這里,你安心待嫁,和平常一樣,不要讓游筠父子看出問題。放心,我會給你一個堂堂正正打倒他們的機會。”

  游衛瑄眼底爆出喜色。

  她也知道游氏父子在燕南很有人望,而她是女子,弟弟心智不全,她們姐弟不是單單奪權就可以坐穩王位的。

  聽太女意思,似乎已經想好了如何扳倒游氏父子并讓自己姐弟扭轉人心。

  游衛瑄想到這半年來聽說的太女的事跡,心中喜悅猶甚。

  “…所以我需要燕南王府的兵符。”

  游衛瑄臉上失去了血色。

  “殿下…王軍、五城兵馬司、昆州大營…這些現在都在游氏父子手里。”

  “各衛所和巡檢司呢?”

  “都已經投靠了游氏父子,畢竟游筠是燕南都司,本就掌握全境兵權。”

  “不,你手里一定還有別的力量。”鐵慈平靜地看著她,“否則游氏父子得宗老和百姓支持,根本沒必要留你姐弟到現在。”

  游衛瑄沉默了。

  鐵慈也不催她。

  做抉擇總是很難的。

  交出軍權,意味著交出了最后掌權的機會,如果最終游氏姐弟獲救,燕南也再無可能回到她們手中。

  但她不是慈善家。救了游氏姐弟再讓她們獲得實權,那么她來燕南做什么來了?旅游嗎?

  她也不是真正冷酷的君主,在自由生命和權位之間,她給了游衛瑄選擇機會。

  更漏一聲聲響,護衛們巡查和說話的聲音就在一門之隔,施典儀站在那里微微發抖。

  游衛瑄還在沉默,下垂的眼尾掃出淡淡的嫣紅。

  鐵慈有些出神,心想若是游衛瑆在這,他一定是不懂的,也一定是聽都不要聽,“我要跟十八哥哥”。

  她淡淡提醒游衛瑄,“衛瑄,你是暴怒宣施典儀進來的。”

  游衛瑄頓時明白,站起身,大聲道:“施閱明!誰允許你這么怠慢我的?我這還沒出王府,就連甜白瓷都不配用了嗎!”

  施典儀立即顫聲道:“大小姐,大小姐,是下官失察,這就回去責罰主事們!”

  門外原本要走進查看的人腳步一頓,又走遠了。

  鐵慈又道:“衛瑄,我們不能呆太久,你這兩個侍女是練家子,如果睡著太久,她們自己會察覺。”

  游衛瑄飛快地咬了咬下唇,輕聲道:“不瞞殿下,父王臨終前,給了我一件信物。他說,如果我有一日山窮水盡,小命難保,便帶著這信物,去尋三大宣慰司…”

  鐵慈挑眉。

  燕南三大宣慰司實力強盛,各自掌控一族一地,據說和燕南王府關系一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原來竟然是幌子。

  燕南王果然不是泛泛之輩,他還留著這么一手。難怪明明和三大宣慰司關系平常,卻一直能穩穩掌握燕南。

  這件事,想必游氏父子都不知曉,但他們應該是心中懷疑,所以一直留著游氏姐弟,想看看會有什么后續。

  如今她來到燕南,如果不是她選擇先來見游氏姐弟,游氏父子掌握燕南全境軍隊,再有三大宣慰司相助,她就算護衛到齊,拿下游氏父子,也出不了昆州。

  游衛瑄苦澀地道:“他們時時來瞧我,試探我,逼迫我,我這里里外外也被他們搜遍了,我感覺他們已經失去耐心了,下一步大概就要拿阿瑆來逼迫我了…”她忽然抬起頭,急切地道,“阿瑆!殿下,只要您能救得下阿瑆…”

  門外忽然傳來一人爽朗大笑聲:“我的乖侄女兒,這是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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