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京兆府衙門?”
季櫻挽頭發的手頓了頓,回身望向站在門口的阿妙,語氣莫名,似還有些急:“我昨日不是讓他們來與我商量之后再行事嗎,這就鬧上了?”
緊接著沖阿妙努了努嘴:“你趕緊過來幫我挽發髻,我都折騰好幾回了,始終不好看。”
阿妙:“…”
還能顧得上好不好看,可見您也不是真著急。
她心中腹誹,卻仍是依言走了過去,將季櫻那一把鴉羽般豐盛的黑發挽了起來,板著臉語調平平:“是二毛回來說的,他整宿守在云來客棧,拍著胸脯跟我保證,連眼皮子都沒合一下,劉家人絕不可能溜出去同任何人見面。說是這會子已經鬧上了,看情形,沒個一倆時辰恐怕折騰不完,他便抽個空回來告訴家里一聲。”
“我爹也已經知道了?”
季櫻偏了偏頭想去看阿妙,被她手上用力,把腦袋給扳正了,只好保持著僵硬的姿勢同鏡里的她說話。見她肯定地點點頭,便又道:“倒不用擔心劉家人去見溫恒云,就算二毛一時眼錯,那邊溫恒云身邊,還有個阿修貼身盯著呢,若有異樣,他定會立刻回來告知——我爹呢?我爹那邊怎么說。”
“還能怎么說?”
阿妙手腳利落,三兩下便將發髻挽好,垂眼瞧瞧季櫻今日的衣裳,隨手取了支櫻花簪子替她簪在發間:“這官司原本就將咱家二爺牽連在內,劉家這么一鬧,估摸用不著一會兒,京兆府便要來請人了。二爺原是要同大公子一塊兒往鋪子上去瞧瞧的,聽了二毛的話,便立時回屋換衣裳去了。”
“嗯。”
季櫻應了一聲,對鏡照了照,滿意地起身。
“我瞧二爺還是那副模樣,大大咧咧無所謂似的,倒是大公子,一聽說這個便慌了起來,急吼吼地同二爺講,若是京兆府來請,他也跟著一塊兒去,好幫著二爺分辨分辯。”
昨日劉家人來松子胡同時,季守之并不在家,也不知事后季溶有沒有把事情說與他聽。不過看他這表現,應當是對昨日之事一無所知。
這也好,省得他跟著季溶去了京兆府,態度間再露出端倪來,反而要壞事。
對于季守之,季櫻也沒甚么可說的,想了想道:“我今日不出門,那京兆府門前不是有熱鬧瞧嗎?你讓桑玉帶個后生跑一趟,去替我瞧瞧情形,順便也尋一尋阿偃,打聽打聽范文啟今日在做什么…”
阿妙正替她理裙擺,聞言抬起頭來:“您不出去?”
“我去哪兒?”
季櫻攤了攤手:“到底我是個姑娘,那京兆府我不大方便去,去了也起不了作用,叫桑玉隨時打發那后生回來給我講講現場情況也就罷了,我雖瞧不見,聽聽也是覺得有趣的。”
您跟這兒瞧熱鬧呢?
阿妙有點無語地翻翻眼皮:“那我看是不必了。二毛方才回來時說了,劉家老太太虎虎生風,在那京兆府門前連沾衣十八跌的本領都使了出來,又是滿地滾又是嚎哭,滿口里喊冤…”
“嚯,她老人家還是個武行呢?”
季櫻唇角往上挑了挑:“當真難為她了,昨兒我同她說,讓押在京兆府里那兩位反口就成,想來她是當真下定了決心了。今日鬧這么一出,委實連臉皮也豁出去不要了,也是想讓那兩位的翻供,來得更名正言順吧。”
所以說老人多不容易?一輩子都在想發設法地護住兒孫,那么大歲數了,還要這般糟踐自個兒。
“還有。”
阿妙面無表情地接著道:“那范文啟,您也不必特地打發桑玉去尋了,方才聽二毛說,劉家老太太在京兆府門前潑天潑地撒著歡兒鬧,沒一會兒,里邊兒就傳出話來,說是軍曹參軍范大人突發急癥,在官署里厥了過去,還吐了白沫…身邊的長隨說是多年的舊病了,這會子已是叫人抬回家請郎中了。”
“嘖。”
季櫻驀地一皺眉,伸手將阿妙從地下拽了起來:“我說你這丫頭,你是屬田雞的?就不能一氣兒說完,非得我戳一下你才吐兩句是吧?”
話畢將她撒開,往椅子里一坐,垂眼思忖了片刻:“這范文啟也是個狠人吶,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旁人若有事牽扯到官府,總免不了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生怕這官司沾在身上就甩不脫,怎地到了我這兒,竟搞得跟鬧著玩似的?”
一個在京兆府外頭閃轉騰挪花式撒潑,另個就在里邊兒吐起白沫來…這是喜劇?
阿妙扯了扯嘴角,算是給自家姑娘面子笑了一下捧捧場,便往外頭指了指:“二毛還在那兒候著呢,說是您若沒旁的吩咐,他便立刻再回去看熱鬧…立刻再回去打探。”
“他還沒走?”
季櫻一挑眉:“趕緊讓他去,叫桑玉也同他一塊兒,兩個人一起,省得錯過了重要的消息。若有任何進展,立刻回來告訴我。”
阿妙答應一聲去了,沒片刻復又返回,帶了岳嫂子做的點心和飲子來給季櫻,說是京兆府來了人,將季溶請了去,季守之跟著一路去了,桑玉同二毛兩個隨后也出了門。
“他們前腳走,后腳陸夫人和陸家公子來了,這會子在前廳呢。”
看來,今日不只是京兆府熱鬧,他們這季宅也是夠忙亂的,季櫻連忙起身往前頭去,才將將踏進前廳,便被趕上來的陸夫人一把攫住了手。
“方才進松子胡同,正瞧見你爹的車出去。”
陸夫人憂心忡忡地道:“這事兒究竟靠不靠譜哇,你爹叫人帶去了京兆府,這禍事,究竟能不能從自個兒身上摘出去?”
又將季櫻打量了一個遍,道:“你可還好?方才聽岳嫂子說,你早飯都沒用,就算是擔心,也不能不吃東西呀。”
“我沒事兒。”
季櫻沖她一笑,任她拉著手:“您放心,說到個‘吃’字,我幾時甘落人后?頭先兒是打發了阿妙替我辦事,我自個兒在房里挽頭發,笨手笨腳的,這才耽擱了。岳嫂子送來的點心,我連吃了好幾塊兒呢。”
陸夫人這才安心,卻免不得仍是拉著她好一通叮囑。
三人在那前廳中閑話了片刻,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二毛喘吁吁地又跑了回來。
這趟臉上是帶了笑模樣了,進門大老遠就沖著季櫻嚷:“那劉家的長子長孫反口啦!堂上哭得涕淚交流,說是此事從頭到尾與咱家二爺無關,他們是被人威脅指使了,才攀咬二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