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廣全給唬得魂兒丟了一半,后脖頸子刷地就冒起一層白毛汗來,腿也一陣軟,若不是坐著,只怕得立馬出溜到地下。
現下他同季櫻說的這事兒,原就是瞞著人去查的,這會子叫人逮個正著,他能不怕嗎?
再說了,這季四爺是個什么人物啊?回回見了他,不是嫌他丑就是嫌他臭,從來不肯拿正眼看他。今兒也不知是吃錯了什么東西,不僅主動打招呼問好,還張嘴就叫他“蔡家表哥”?
表哥什么的,他敢答應嗎?他可不敢,還不如劈頭一句“丑東西”,叫他來得心里踏實些!
蔡廣全心內犯著嘀咕,卻也沒膽子不應聲,忙起了身回過頭去,對著季淵就是一個極規矩的行禮,扯出個干巴巴的笑容來:“四爺回來了?適才去見老太太,說您一大早便出了門,我還心里頭惋惜,琢磨著今日怕是不得見。沒成想是我走運字兒,到底還是見著了,哈哈,哈哈哈!”
一邊說,一邊又轉回身去,拿眼睛直去瞟季櫻。
季櫻倒是挺淡定的模樣,甚至沒有立刻就去遮掩,反而看向他,低聲問:“你打聽到的,就這么多嗎,可還有要緊的沒講完?”
蔡廣全額頭上的汗汩汩冒得更兇,心道我便是真有話還沒說完,這會子也不敢講啊,忙對著季櫻使勁搖了搖頭,嗓音低得好似蚊子哼哼:“實則尚有一事,我還沒打聽得太明白,需再費上點工夫,三姑娘再容我些時候。”
“不急。”
季櫻看他一眼,這才慢慢悠悠地起了身,行至季淵跟前,歪頭對他笑了笑:“四叔回家了怎么也不歇歇,反倒滿園子逛?”
本來就是,她同蔡廣全夫婦倆所在的位置,壓根兒不是往季淵院子去的畢竟之路,離正房也頗有些距離,他竟還兜了過來,明顯就是刻意為之。
“馬車坐得腿酸,便走動走動。”
季淵脾氣很好的樣子,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況且,不是說了嗎?聽說家里來了客人,總得來招呼一聲的。不然…”
他望向蔡廣全,似笑非笑:“豈不失了禮數?”
季櫻立時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
當真…信了你的邪!你季四爺幾時活出息了,知道講禮數了?你自個兒本人分明就是個大寫的“沒禮貌”!
那廂里,蔡廣全受寵若驚,已是躬著身子連聲道“不敢不敢”,季淵很是敷衍地沖他抬了抬下巴,又笑不嗤嗤地望向季櫻:“我來了是否打擾你們?先前見你們…仿佛有要緊話要說?”
“說完了。”
季櫻也懶得否認,扯扯嘴角對他露出個假笑:“表叔表嬸一大早便出了門,這會子還沒用午飯。我上午去了家里的三間鋪子,也沒來得及吃東西,這就同他們一塊兒去吃點。”
說著便對蔡廣全和何氏點了點頭,預備從季淵身邊繞開。
“哦…你們要去吃飯啊…”
沒成想那位季四爺竟還有話說,摸著下巴仿佛考慮了一瞬,頗有興致地用扇子在掌心拍了拍:“橫豎我無事,索性和你們一塊兒去吧?”
季櫻:“…”
行,意思明白了,就是無論如何,不肯再給她和蔡廣全單獨說話的機會唄?十有八九,這是已經在心中猜逢到他們在說些什么了?
只可惜他回來得晚了一步,方才蔡廣全已經將該說的都說完了,現下再攔也是遲了,怎么樣,氣不氣?
“四叔愿意陪著,那當然再好也沒有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仰臉沖季淵一笑,回頭道“表叔表嬸隨我來吧”,帶著他二人徑直從季淵身邊掠過,往前頭而去。
季淵瞇了瞇眼,在后頭瞧了瞧他們,扇子啪地展開,也就跟了上去。
蔡廣全兩口子并未在季家留得太久。
其實是還有些事情要與季櫻細說的,但季淵前來打了岔,眼瞧著是再無機會了,蔡廣全也只得將心里那點子因為查事兒帶來的疑惑暫且壓了下去,飯后稍坐了一會兒,便稱得坐同村人的車回去,不宜耽擱太久,領何氏向季櫻道別,又專程去了季老太太那里一趟告辭,之后便往大門去。
季櫻將他往外送了送,眼見得季淵就杵在旁邊沒有要走的意思,干脆也就不藏著掖著了,直接對蔡廣全道:“這一向我有些忙,等下回得了空,再找表叔說話,到時候讓桑玉去接你。”
“哎呀這太費事了,不必不必。”
蔡廣全連忙道,拉著何氏往外走。
何氏卻一步三回頭,人都到門邊了,又回頭來瞧季櫻:“三姑娘,那瓜菜你記得吃,擱久了返潮,就軟塌了,不脆了…”
沒說完,已是被蔡廣全拽了出去,夫妻倆腳下生風,一溜煙地鉆出了多子巷。
季櫻看著他夫妻二人走了個沒影,回過身來一抬頭,就見季淵站在五步之外的地方,正優哉游哉地垂眼把弄扇墜兒。
她生生地要給氣笑了,三兩步走了過去,在季淵跟前站定,一掐腰:“怎么,四叔今兒合著是訛上我了?我走到哪兒您便跟到哪兒?”
方才吃午飯,他在旁邊懶洋洋地坐著也就罷了,這會子蔡廣全夫婦倆都走了,他還在后頭跟著…這是心里琢磨什么呢,敢情兒是怕他們密謀要奪家產還是怎的?
“我逛我的,并不曾礙著你,你管我走哪兒呢?”
季淵也不惱,慢悠悠地搖了搖扇子:“季三姑娘如今好大氣性,我這當叔叔的,都不能在家中自如走動了。”
季櫻懶得同他閑扯,提了提裙擺只管往內院去,從他身邊經過時,聽得他又道:“這蔡廣全現下是為你所用了,也算好事一樁,與其被他在暗里盤算,倒不如你吃肉,他喝湯,他也安分些。只是你也勿要什么都交給他去辦,有些東西,瞞著你自然有瞞著的道理,追根究底,于你于他都不是好事。”
這話打從季櫻來季家的第一天開始就沒少聽,因為聽的次數太多,多少有點發煩,腳下停了停:“四叔放心,櫻兒也不是不曉事的人,該如何把握分寸,我心中有桿秤,四叔不必替我操心。”
“哦,這是讓我別管你?”
季淵半點不生氣,反而嗓子震顫發出一陣清淡笑聲:“哎呀,我小侄女兒記仇,是要與我生分了?既是不讓我管——我這里有點從京城來的消息,不知,你又肯不肯聽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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