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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話 近乎專斷

  滿屋子人因為季溶的這句話,瞬時靜默下來。

  點在屋角的檀香氣味干燥柔和,當中卻又混雜著一絲淡若無物的水潤奶香,靜悄悄沾染發梢衣角。

  人人臉上皆帶了些許驚訝,季淵是其中最淡然的那個,顯然心中一早對此有數。反應最大的要數季蘿,眼瞧著是有些害怕季溶的,并未敢出聲,只瞪大了一雙圓眼睛,轉臉來緊緊盯住季櫻,用力拽拽她的袖子,神色可以稱得上是驚惶了。

  季老太太往季溶臉上一瞥,約莫是顧及到這二兒子一年才見一回,并未立刻撂臉子,只是那笑容卻淡了兩分。

  “這事兒你已是思忖好了?”

  她語氣平平地問:“按理說,孩子跟爹在一處,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這做祖母的沒理由阻攔。可櫻兒算來已不是小孩子,將滿十六的人了,她這十幾年一直住在榕州,親人、朋友也全都在這里,驟然讓她離開,另擇一地久住,豈不等于一切都要從頭來過?”

  見季溶想說話,她不緊不慢地抬了抬手:“況且,你此番這究竟是個甚么打算?心疼閨女我懂,可你并非只有一個閨女,克之也是你的親兒子。難不成你是打定了主意,帶了櫻兒去京城,卻將克之丟在榕州不管?那孩子一向將你當成個榜樣看待,這半年來頗有長進,你這樣一碗水歪著端,叫他怎么想?”

  說著她又轉頭看季櫻:“這事情,櫻兒已是同你爹商量過了?”

  “不曾。”

  不等季櫻搖頭,季溶便先一步將話頭截了去:“還未與她提這個事,新宅那邊裝潢的事由她管著,就連幫忙裝潢的匠人們問起,她也總說自個兒是要回榕州的——只是我想,孩子跟著父親,原就天經地義,她是我閨女,聽我安排也就是了。”

  話音剛落,那廂里季淵“啪”地展開扇子掩住了臉,雖是瞧不清神情也沒有發出聲音,但十有八九,是躲在后頭笑了起來。

  除開季溶之外,怕是這滿屋子人都曉得他這笑是何意。

  果然是多年不在身邊,連自個兒閨女是個什么性子都不清楚了,你閨女的主意有多大你是沒見過!想讓她乖乖“聽安排”?當心她掀你的桌!

  “你笑什么?”

  季溶皺了下眉,遙遙地瞥了眼躲在扇子后頭的他弟,卻也并未真個等他回答,接著對季老太太道:“至于克之,昨夜我兩個也詳談過了。如母親所言,我亦看出他這段日子長進不少,便同他提,問他可想隨我去京城的買賣歷練,他的意思,愿意隨我去京城見見世面,但之后便還是回榕州,張羅咱們本地的生意。”

  “哦?這是為何?”

  季老太太有點意外似的:“他同你生分了,不愿跟著你?”

  季溶:…

  您老能不能別往兒子心口扎刀?

  “…并非不愿跟著我,而是思慮后的決定。”

  季溶抹了把臉,有點無奈:“克之說,如今家中人少了些…”

  說到這里,有意無意地看了季海一眼:“他三叔常年在西邊,四叔經營著城南的醉花間,大伯和三哥又管著私塾,反倒是最根本的買賣,很有些缺人手。他雖駑鈍了些,但這些日子在生意場上打滾,逐漸也摸出點門道來,只要多花心思,勤力些,不怕做不好,因此還是更想留下來照應。”

  一席話說得季老太太心下感慨,將季櫻的手往懷里揣了揣:“你這個哥哥,平日里瞧著是有點悶,仿似沒開竅,卻是個實在的好孩子呢,真真兒替家里著想。那…櫻兒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我沒想過。”

  季櫻笑了笑,搖搖頭,話才剛說完,明顯感覺到身畔的季蘿松了口氣。

  這話不是作假,她的確沒怎么考慮過要長期跟她爹住在一塊兒。倒不是不愿再去京城,因為種種原因,只怕往后會常常在京城和榕州之間往來,可是一直留在她爹身邊,至少現在,她沒想過。

  對于這個答案,季溶好似并不意外,瞧著絲毫不失望:“我今兒把這事說出來,也并非就是獨斷專行地做決定,說到底,還是要與母親和家里人們一塊兒商量。原是沒打算現下便說的,頭先說到了新宅,話趕著話,這才順嘴提了一句。橫豎在家呆的日子還長,過后再說不遲。”

  “唔。”

  季老太太這才顯得高興了點,應了聲:“既是這樣,那便慢慢兒地再商量吧——櫻兒,你還接著同我們講你爹的笑話,可不許看他人在這里便不敢多說,若是不夠逗笑,我們可都不依的!”

  一句話,也算是將這事兒暫且揭了過去,只是那廂里,季蘿卻成了個黏黏糖,一手抓牢了季櫻,無論如何都不肯松開了。

  午飯是一塊兒在正房院子里吃的,飯畢又陪著季老太太小聊了兩句,忖度著到了她該午睡的時候,眾人便一同從屋里退了出來。

  季蘿自是抓著季櫻不放,說是要與她商量明日石雅竹來了該如何招待,便同她一起往小院兒去,季溶在后頭不知和季淵說了兩句什么,也趕了上來,將季櫻的肩膀一拍,劈頭就是一句:“怎地,叫你同我一塊兒長留京城,你還猶豫?”

  季櫻抬臉去看他,抿唇笑了一下。

  這大抵便是常年不同孩子在一處生活的父親吧?念頭固然是好的,滿心里也想同自己的孩子多親近,然而分開的時日實在太長,也許當初他還沒學會如何做一個好父親,現下便更是生疏得近乎專斷了。

  “爹一開口便冤枉人。”

  季櫻好聲好氣地道:“我幾時說了不愿意?只不過,之前爹也沒同我通個氣,冷不丁地提了一句,我免不了也有些茫然的。爹方才在祖母跟前還好商好量,這會子就跟我瞪起眼來了,您也說在家的日子還長,便不能容我想想?”

  “這有什么可想?”

  季溶叫她一頓搶白,倒是也沒惱,只抱著胳膊斜楞一眼:“我是你親爹,你同我一起是應分的,你…”

  話沒說完,后頭忽地傳來一聲呼喊:“二叔!”

  三人回了頭,卻見是汪氏趕了上來。

  “有個事,想與二叔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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