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二爺人在門外站著,眉頭使勁擰了擰。
真要論起來,季櫻這事兒辦得沒什么可挑。這四合小院地方不大,陸星垂一個外姓男子來了,家里又沒個長輩在,若是往屋里去,只怕坐哪兒都不大合適,因此他們索性在院子里呆著,岳嫂子夫妻倆從灶房里一探頭就能瞧得見。
且這院中,原也不只他二人,季櫻的丫頭阿妙、陸星垂那個好像名喚作阿修的長隨也都在,甚而他們將桑玉也叫上了,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圍坐一堆,當真叫人挑不出理兒來。
這當口季櫻也不知從哪兒抹了一手的黑灰,轉過來就全蹭到了阿妙臉上。那丫頭成日板著個臉,被抹得半邊臉頰都黑了,也沒見有什么表情變化,只翻了翻眼皮,用那種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瞟了一眼她家姑娘,便腳步沉著地轉身去了灶房洗臉。
沒從她身上得到想要的效果,季櫻便轉頭又拿她那黑手想往阿修身上抹,被阿修靈巧地往后一撤,躲開了。
“哎哎,您別鬧!”阿修連忙伸出胳膊來擋,樂呵呵的,“今兒忙活大半天,您還沒覺得乏?咱趕緊踏踏實實烤點東西吃,填飽了肚子,您也好早點歇著——怎地同您混熟了,您便一點禮都不講了?”
又低頭喚坐在一旁的陸星垂:“公子您就干看著季三小姐這么欺負我啊?您不救我?”
陸星垂沒搭腔,只是微微一笑,看季櫻一眼,將網上的五花肉翻了個面。
這肉熟得極快,不過這一時半刻的,已給烤得冒了油,啪嗒滴進炭火中,“嗤”地一聲輕響。
“喏,瞧見了?你們家公子不管你!”
季櫻愈發得意,沖著阿修一挑眉。
“沒法子,男人嘛,就是這般靠不住。”
阿修一攤手,很是傷心的模樣,到底是被季櫻揪住了,往臉上抹了一道兒,扭頭也往灶房跑。
季櫻于是又去抹桑玉,幾個人就這么一邊說笑著一邊吃,氣氛好得不像話。
岳嫂子到底是擔心他們不會弄吃食,回頭萬一吃了沒烤熟的東西鬧肚子,時不時地便出來看一眼。瞧見陸星垂手藝居然還不錯,倒有些詫異,同他攀談了兩句,抬頭望望天色,心里就有點犯嘀咕。
“往日這時辰,二爺早該回來了,今日也沒捎信兒回來說在外頭有局呀!”
季溶立在自家門外,心里暗暗地哼了一聲。
這個家,總歸還是有人知道惦記他的。
不知為何,想到這個,反而覺得更不痛快了,沒好氣地別了他那正樂呵呵吃得高興的閨女一眼。
其實吧…他閨女也沒錯兒啊,誰還能沒個朋友?想當年,他像季櫻這么大的時候,不也常和三五好友湊在一塊兒吃吃玩玩?真要論起來,他閨女這十年沒養成個孤僻的性子,他該覺得高興才是。
可心里怎么就這么不是滋味?
自打五歲之后,季櫻便攏共沒在他身邊呆幾天,如今大了大了,只怕再過不了多久,又要成別人家的了…
季二爺內心一陣酸,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這動靜,總算是引起了院子里眾人的注意。
“誰在那兒?”
季櫻偏過頭往院子門口張望了一眼,怎么看怎么覺得那個杵在那兒不動的身影像她爹,試探著叫:“爹,是你嗎?回來了怎么在外頭站著?”
“咳咳。”
季溶清了清喉嚨,從嗓子眼里應了聲“啊”,背著手一臉鎮定地進了院子,徑直來到葡萄架下。
原正忙著烤吃食的陸星垂忙起身規規矩矩向他行了一禮。
“還沒進胡同呢,就聽見家里一片熱鬧,我便沒忙著進來,省得掃你們的興。”
季二爺很是矜持地沖陸星垂一點頭,就算是招呼過了:“聽說你母親又給櫻兒預備了好些東西送來,勞你替我道聲謝,老這么惦記著,費心了。”
“您客氣。”
陸星垂也便笑著應,語氣不卑不亢:“家母與您是故交,又與季三姑娘投緣,如此并不勞累,反而十分歡喜。”
“哼。”
季溶含含糊糊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來,慢慢騰騰地踱到葡萄架下,拈起一片葉子來瞧。
“嘖,你們怎地在這里燒火盆子?”
他回頭望向季櫻,面露不豫:“好好兒的葉子,原是安安穩穩越冬的,這可好,叫你們烤得都打卷兒了!”
岳嫂子聞聲從灶房里出來了,覷著他臉色:“是我的主意…我想著那葡萄架子在墻根下頭,能擋點風,這才…”
“你別替她遮掩。”
季溶瞥她一眼,拿手指頭點點季櫻:“若非她的主意,要吃烤食,又怎會生起火盆來?”
季櫻本是笑著的,這會子聽他說話不是味兒,多少有點莫名其妙,臉上笑容也淺了些:“的確是我的主意,琢磨著天兒冷,生個火盆子暖和,便正好用它來烤點東西吃。爹不說,我還真沒瞧見這葡萄葉兒給烤壞了——糟踐了東西,要不回頭,我買幾株新的葡萄藤…”
“新什么新,誰要你那新的?”
季溶越發沒好氣,甩了甩袖子:“我這葡萄藤栽了八九年,已是能長好葡萄的時候了,這要是真給烤壞了,又豈是幾株新葡萄藤能補得了的?”
季櫻:“…”
得,明白了,敢情兒這打了卷的葡萄葉只是個由頭而已,她的老父親,這是在同她鬧脾氣找事兒呢!
他一個當親爹的,這也能吃醋?
旁邊,大抵是也覺出不對勁來,陸星垂稍頓了頓,便起身告辭。季櫻也沒同他客套,只簡短地道:“改日再找你玩。”便讓桑玉將他主仆兩個送了出去。
這廂里,就一句話的工夫,季溶已是氣呼呼地往他自個兒的屋子去了,季櫻啼笑皆非,想了想,唯有跟了上去,入得堂屋,還未站定,便聽得她爹劈頭就是一句。
“你同這陸家小子是很熟,在榕州便常在一起玩?我看你們倆分明有些不妥,果然閨女大了,許多事也不肯同爹說了!”
跟小孩兒鬧脾氣似的,季櫻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正要開口哄他,腦子里卻一個轉念。
“爹也別光說我。”
她撇撇嘴:“難不成,爹就沒有瞞著我的事兒?您又有沒有什么是沒同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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