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才想起來問這個?”
季蘿眉梢挑起,仿佛很意外似的,將手里的匙子擱下了:“你這都回家好幾天了,以前跟著你的那些人,如今全不見人影,你竟也沒向祖母打聽一句?”
季櫻默了默,一時沒作聲。
她想知道當初季三小姐究竟犯了什么錯,直沖沖去問,當然是不成的,琢磨來琢磨去,也只能想辦法迂回地旁敲側擊。
季三小姐被罰離家兩年,不消說,那些個貼身照顧她的丫頭仆婦們也跑不了,有一個算一個,必定都會受牽連。這些人如今身在何處?是尚留在府中,還是已經被打發了?
這事兒她不能去問季淵,因為在離開蔡家的那一晚,那人就曾明里暗里地警告過她,令她不許再提兩年前的事,語氣雖稱不上嚴肅,但她卻曉得,他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自然,季老太那里,也是輕易招惹不得的。萬一引得那老人家舊話重提,又問一次“你錯在何處”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再把肩上的傷摳破一次吧?
至于季克之,那更是個自個兒都保不住自個兒的主,指望不上的,眼下,她似乎只能寄希望于季蘿。
倘若能得知那些舊人們的去向自是最好,即便是不能,至少也要從她這傻姐姐嘴里,套出點有用的消息來。
“哼,你這人真是太無情了!”
見季櫻半天沒說話,季蘿那股子不怕死的活泛勁兒便又上來了,半點想不起自己不久之前的狼狽模樣,挑了一匙子山斑泥送入口中:“好歹那些人從小將你伺候到大,十來年呢,你直到今天才想起來她們?這又不是什么提不得的事,你這個人,當真是冷血,半點情分不顧!”
“嗯,也是。”
季櫻低頭思索,半晌點點頭:“我原本不敢提了這事讓祖母再生氣,現下聽二姐姐這么說,確實是我思慮太過。既這樣,那便不勞煩二姐姐了,我明早還是去見見祖母…”
季蘿:“…”
喂不帶你這樣的啊,同樣的威脅方法用三回,你這是看不起誰呢?你以為還管用嗎?
她將手里的匙子一丟,立刻甚么胃口都沒了,趁季櫻不注意偷偷瞪她一眼。
“這些人的去向,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我也沒太留心,只知道個大概。咱們姓季的,從來都不是那起作踐下人的門戶,兩年前你…”
她原想說“兩年前你作死”,話都到嘴邊兒了,到底還是不敢,忙又改口:“兩年前那事之后,祖母雖然氣得兇,連帶著也百般瞧跟著你的那些人不順眼,卻并未為難她們,只是將她們打發了。”
“只是打發了?”季櫻眉心一動。
“那不然呢?一個個的全打殺啦?”
季蘿沒好氣地回:“甚至都沒發賣她們,若是還愿意留在咱家的,便打發去城外山上,或是去鄉下莊子,另換一處做活而已;若是想走也不要緊,咱家不攔,只一件,卻是不能留在這榕州縣城,去別處,咱們自是管不著。喏,對了!”
她忽地雙掌一拍:“這個事,你還真問對人了!那個從前貼身伺候你的銀寶,她哥哥不是一向在咱家的澡堂子干活兒嗎?祖母也沒趕他走,如今仍在棗花街那邊的富貴池呢——哈,就是你哥受罰的那一間!”
季櫻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如此說來,那個名喚作銀寶的女孩兒,就還能找得到?
“二姐姐不是哄我吧?”
她瞟一眼季蘿:“銀寶是我的人,她家里的事,你怎么知道得那樣清楚?連他哥哥在哪一間富貴池干活你都曉得…”
“我哄你這個干嘛?”
季蘿翻翻眼皮:“你那銀寶,同我的丫頭銀蝶自來最要好,她雖去了咱家的鄉下莊子,每逢過年,卻總沒忘了托她哥哥給銀蝶捎東西,這我還能不知道?”
說著還小聲嘀咕:“也是怪,你我二人成日吵鬧,兩個丫頭倒好得穿一條褲子…”
季櫻心下有了數,輕輕地吁了口氣。
有時候,事情偏就是這么巧。
偏巧那銀寶有個哥哥在棗花街的富貴池干活,偏巧,季克之也在同一間澡堂子受罰,這幾乎是個現成的由頭。眼下既已有了線索,便少不得,要循著這蹤跡,去走上一遭了。
只是…
這個事她不太想讓季淵知道,而如果她單獨出門,只怕季老太太未必肯允。
季櫻偏偏頭,看了看坐在身側,正拈一塊豆腐角吃的季蘿。
看來,只能再次拖上她這倒霉二姐了。
似是感受到身側的目光,季蘿咀嚼的動作稍停了停,一扭頭,正對上季櫻那張言笑晏晏的臉,險得嗆了嗓子:“你看…看我干嘛?”
“二姐姐。”
季櫻翹起唇角,對季蘿露出個甜笑,很是體貼地將茶碗送到她面前,柔聲道:“等過幾日,咱們一同去街上逛逛,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