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照著王儉的臉。
王儉謙恭地行禮:“三爺,您來了。”
宋旻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著王儉:“你是怎么做事的?藥材不是準備好了嗎?為何突然又要再耽擱幾日?”
王儉忙賠罪:“都是小的辦事不周,沒想到官藥局忽然給藥材定級,陳家村的藥材都得了甲等的牌子,如今想要冒充陳家村的藥材,就要有同樣的藥材才行。”
王儉的確沒想到會是這樣,他去陳家村幾次,也見過從熟藥所搬出來的藥材,那些藥材炮制不當,根本無法再用,陳家村的人不得不將那些藥材燒掉。
這些都是他親眼所見,陳老太太因此唉聲嘆氣,甚至想要阻攔謝大小姐繼續炮制藥材。
直到幾天前,陳家村的人還一籌莫展。
誰能想到陳家村突然拿出三十八味藥材,而是個個都評了甲等,而以王儉對陳家村的猜測,準備的熟藥只能在官藥局評個乙等、丙等。
宋旻一掌拍在桌子上:“廢物,你去陳家村多久了?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卻說藥材不行。”
王儉將頭垂得更深。
宋旻接著道:“陳家村的藥材呢?你不是說他們會賣藥嗎?”
王儉道:“之前我送了羊毛過去提及要買藥,陳家村的人是沒有拒絕,我也是因此有幾分把握,可現在…依舊沒有答應。”
宋旻不想再等了,他恨不得立即就將宋羨的頭砍下來,高高地掛在城墻上。
“那就不要用熟藥,用普通的藥材,”宋旻道,“到時候只需要讓人指認陳家村…”
王儉不禁道:“若是朝廷日后追查,我們手中沒有實證,恐怕會有麻煩,再說,總要讓鎮國將軍親眼看到…”
王儉的話讓宋旻激動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我去找藥材。”他們在北方這么多年,想要找些藥材還不容易?不是只有陳家村才有甲等的熟藥,從前他想著將這些都交給王儉來做,現在不得不自己動手。
宋旻吩咐王儉:“等我備好了東西,就讓人知會你。”
王儉道:“三爺放心,剩下的事交給我,我會將陳家村的人引過去,到時候人贓并獲,陳家村的人百口莫辯。”
王儉從院子里出來,快步走出胡同之后,謹慎地向身后看了看,確定沒有人跟著,這才松了口氣,剛剛在宋旻面前那謙卑的神情,此時此刻去得干干凈凈。
他是沒想到陳家村那么不好對付,為了不讓陳家村起疑,他不得不謹慎行事,好在宋旻還不完全是個廢物。
王儉走了半個時辰,宋旻才起身離開鎮州,穿上黑色的大氅,宋旻藏在黑暗中緩緩前行,就像在做賊一樣。
宋旻咬牙,這是最后一次,等殺了宋羨之后,他就接手鎮州然后成為節度使。
總算出了城,宋旻身邊的護衛上前:“三爺,我們去哪里?”
“祁州,”宋旻道,“去尋林知縣。”林知縣在他面前提及過蘇家的藥鋪。
陳家村的人,一向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是今晚許多人都睡不著。
那一塊塊甲等的牌子委實讓人歡喜。
這一天,他們拿出了稻米,在一起吃了稻米飯,高高興興地提及往后的日子。
大家的眼睛都看著謝大小姐和那位許先生。
“許先生說,會將炮制藥材的法子交給我們。”
“炮制后的熟藥很好賣,以后我們又能與紙坊做生意,又能收藥、賣藥,還能在冬日里做毛織物…”
這話說出來,簡直就像在做夢一樣。
終于大家陸陸續續散去,回到自己家中。
許先生也去歇著了,謝良辰看著擺在桌子上的牌子,許久沒有說話。
陳老太太眼睛濕了干,干了又濕,每當遇到這樣的好事,她都格外想念她那一雙兒女。
“去睡覺吧!”陳老太太一聲令下,“明日還有別的事要做,天天看著這些牌子不當吃也不當穿。”
陳子庚幫忙將牌子收入木匣子中,然后交到陳老太太手中:“祖母別再打開看了。”這次還不是祖母非要拿出來再看一眼。
祖孫三人躺在炕上。
謝良辰累極了,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迷迷糊糊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她忽然醒來,剛剛在宋羨書房中的那一幕立即出現在腦海中。
宋羨將手中的書信遞給她,卻在她伸手時故意閃躲。
那一刻她只是驚訝,沒想到宋羨會有如此舉動,她怔怔地望著宋羨,等待宋羨開口說話。
宋羨卻沒有出聲,而是又將書信遞到她面前。
這樣逗弄人的舉動,換做旁人,她定不會伸手去取,但眼前的人是宋羨,以她對宋羨的了解,宋羨不是個輕佻的人,于是,她試探著又伸手去拿,結果是他再次閃躲。
他那雙幽深的眼眸中笑意更深了些,上挑的眉稍帶著幾分戲謔。
那一刻終于將她惹毛了。
當他再遞過書信的時候,她沒有上當,一只手向他的臉頰上打去,另一只手去抓那信函。
卻沒想到宋羨整個人忽然定住了,怔怔地愣在那里,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于是她的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了宋羨的鼻子上。
謝良辰閉上眼睛,腦海中的景象卻沒有消失,她分明瞧見他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些許委屈的神情,如同一個規規矩矩游戲的小孩子,突然遭到了暴力對待。
他們就這樣四目相對,對視了良久,宋羨忽然垂下眼睛,將手中的信函放在了桌子上,向她推了過來。
待她將信函拿到手里時,宋羨整個人靠在了桌子上,他的頭漸漸向下沉去,她心一軟,下意識地攙扶了一把,順著他的力氣,讓他緩緩趴在了桌子上。
幸好屋子里沒有旁人。
唉。謝良辰想到這里心底嘆了口氣。
宋羨酒醒的時候,還會不會記得?她希望不要記得了。
那樣的話,唯有天知地知,她知。
她自然會將這樁事爛在肚子里,永遠不提及。
謝良辰翻個身,忽然睡不著了。
萬一宋羨還記得,他會不會前來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