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寧暗暗叫苦,自己此時只有抱丹境的修為,如何是這些人的對手?真要被來個霸王硬上弓,那可真是重蹈師父的覆轍了。
便在此時,整座大殿轟然一震,穹頂上有灰塵簌簌落下,似是有人以火炮轟擊宮殿一般。
稚童臉色一變。
一名侍從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撲倒在地,上氣不接下氣道:“稟教主,有人攻入城中,正朝著永安宮殺來。”
玉清寧并未慌了心神,聞聽“永安宮”三字,心中一動,據她所知,永安宮位于白帝城中地勢最高的永安山上,在此可以輕易眺望城外情況,極為適合督戰指揮,當年大名鼎鼎的蜀國先主也是病逝于此,留下了白帝城托孤的千古佳話,后來永安宮成為了青陽教的總壇,唐周、宋政都曾在此居住,待到青陽教敗亡,便很少有永安宮的消息。
如此說來,此地竟然是白帝城。
稚童問道:“多少人?”
那侍從回答道:“只、只有一個人。賈長老他們已經前去抵擋了。”
“一個人?”稚童眉頭一皺。
“是。”那侍從趴在地上畢恭畢敬道。
稚童看了玉清寧一眼,向少年吩咐道:“看好這名女子,不要讓她趁亂走脫。”
說罷,他直接向外行去,那侍從也爬起來跟在稚童身后。使得此地只剩下玉清寧和少年兩人。
來人正是尾隨而至紫府劍仙,他跟著來人一路來到了白帝城,發現自從宋政死后就一度荒廢的白帝城竟是又被人占據,分守哨防,頗有章法。儒道兩家忙于逐鹿中原,無道宗忙著西進,竟是誰也沒有察覺。
只是紫府劍仙此時已經顧不得那么多了,一人一劍攻入了白帝城中,只是一劍,便將一處城頭削平。
隱藏在城中各處的高手紛紛現身,以賈成道為首,聯手阻攔紫府劍仙。
雖然紫府劍仙被盧北渠重傷,還未恢復巔峰,但也不容小覷,這幾人不是他的對手,被打得節節敗退。
那稚童說是前來查看,卻并未出手,而是藏身暗處,見紫府劍仙神威無敵,不由暗叫一聲苦也。
這稚童若在鼎盛之時,自是不怕紫府劍仙,可此時他也是遭受重創,一身修為十不存一,之所以能夠驅使賈成道這等天人境大宗師,不過是依仗著自己的見識故弄玄虛,再以功法利誘,方能勉強維持,若要他強行出手,便要露餡。
永安宮中,少年與玉清寧四目相對,有些尷尬。
清寧這些年幾經起落,磨礪出處變不驚的心性,此時并不驚慌,反而是冷靜地觀察少年,然后輕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驚,望向玉清寧。
玉清寧笑了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不像壞人,與這里的人很不一樣。”
少年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叫陳放之。”
玉清寧道:“我叫玉清寧,是玄女宗弟子,被儒門之人打傷,才被捉到這里來,你呢?”
陳放之瞧了玉清寧一眼,只覺得眼前女子如落入凡塵的天上玄女一般,面若皎月,目似星辰,眼神清澈,甚是真誠。
陳放之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而這女子又不像那些眼高于頂的江湖仙子那般趾高氣揚,反而是溫聲細語,十分溫柔,心中不由生出好感,緩緩開口道:“我家在中州北陽府的陳家莊,也算是家資富足,我爹交游廣闊,雖然在江湖中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在北陽府的境內,還算是名頭響亮。可世事無常,西京之變后,圣君澹臺云清洗無道宗上下,許多倒向地師的無道宗高手都被澹臺云下令誅殺。其中有一人與我爹有舊,僥幸逃出了西京,藏身于我家莊中,隱姓埋名。可不曾想,還是被無道宗的高手查到了蛛絲馬跡,緊隨而至,雙方在陳家莊大打出手,陳家莊上下包括我爹在內,都被殃及池魚,盡皆身死。只剩下我僥幸逃得性命,獨自一人流落江湖。”
玉清寧心神一震,這才知道先前那稚童所說的血海深仇是什么意思。
陳放之打開話匣子,便停不下來:“我自幼便跟父親學武,可是我資質愚鈍,學武三年,進展極微,就連御氣境都沒有。在我十歲的那年,我爹不再讓我學武,給我請了一個宿儒教我讀書。但我讀書也不是材料,文不成武不就,待得陳家莊覆滅,我孤苦伶仃,到處游蕩,心中所思的,便是要找無道宗報仇。我只知道無道宗就在西京,便渾渾噩噩地朝西京而來。還未到西京,就在中途被青陽教給擄了去。”
玉清寧聽到此處,已經隱隱有些明白,原來這少年與青陽教大有淵源,那么這些人便是青陽教的余孽了。
玉清寧開口問道:“你的師父是青陽教的新任教主?然后把你擄到了此地?”
少年搖了搖頭,說道:“師父是教主,不過是我后來遇到的,起初是魏大叔將我擄走,他是青陽教的壇主,抓到我之后,要我皈依青陽教,我不肯,他便打我,后來我扛不住了,同意加入青陽教,魏大叔便把女兒嫁給了我。”
玉清寧笑問道:“就是你說的‘琴兒’?”
陳放之臉色微紅,點了點頭。
玉清寧道:“既然你有了家室,怎么還要拿女子練功?”
沒了稚童在旁邊,陳放之便有些底氣不足,低聲道:“師父說,我的仇人是天下最頂尖的高手,以我的資質,就是練上十輩子,也抵不上人家的十年,想要報仇,必須另辟蹊徑。師父說他有一門大成之法,叫作‘長生素女經’,不過需要以女子為爐鼎…”
關于“長生素女經”,玉清寧倒是知之甚多,玄女宗就有“長生素女經”的殘缺版本“素女經”,秦素也曾修煉“長生素女經”,根據秦素所說,這分明是一門雙修法門,合則兩利,若是以男子或者女子為爐鼎,一味采補,卻是入了歧途。
玉清寧將自己所知的情況如實告知,陳放之立時變了臉色。
玉清寧輕聲問道:“不知你的師父是什么來歷?你有沒有想過…”
陳放之打斷道:“師父就是師父,若是沒有師父,我現在還是一事無成,有了師父,我才能有望報仇。”
玉清寧暗嘆一聲,知道僅憑自己的三言兩語,很難改變陳放之心中所想,便不在這上面糾纏,轉而道:“你能放我走嗎?”
陳放之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雖然他本性純良,但不是圣人,絕色佳人在前,只要他愿意,就能將其收為己有,這種誘惑,對于一個氣血方剛的年輕人來說,未免太大了些。
玉清寧并非不懂人心的小姑娘,自然看出了陳放之的掙扎和猶豫,輕聲道:“若是你能放我離開此地,我感念你的恩情,日后定有相報,可如果你想要行不軌之事,那我也只好自裁于此,保住自己的清白。”
陳放之大驚失色,趕忙道:“玉姑娘,萬萬不可如此。”
玉清寧嘆了口氣:“螻蟻尚且貪生,我也何嘗不想活著?只是有些時候,死了反而比活著還好,我死或不死,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陳放之不再猶豫,說道:“好罷,玉姑娘,我送你離開此地就是,你不要自尋短見。”
玉清寧聽他如此說,心中既喜又愧,自己還是利用了這少年的善心,只是身在險境,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陳放之走上前來,把“先天一氣袋”的口子完全解開,原本玉清寧只能探出一個腦袋,此時便能從布袋中站起身來。
她向陳放之鄭重行了一禮,說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