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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父子生死

  李玄都手持“人間世”,語氣平靜道:“我說過了,我是取你性命之人。”

  “豎子欺人太甚!”唐秦大喝一聲,挺刀再上。

  兩人再次斗在一處,李玄都仍是以“劍心太玄意”對敵。其實對于李玄都來說,“太陰十三劍”并不如何深奧,最起碼沒有深奧到他不能研習的地步,這便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別,有些人哪怕給他一部上成之法,終其一生也無法練成,可有些人只要給他指出一條明路,便能登上山巔。李玄都毫無疑問是后者,他在拿到“太陰十三劍”的圖譜之后,沒用多久就可以練成大半,只是忌憚“太陰十三劍”的反噬而遲遲不敢修煉,現在他服用了“五毒真丹”,祛除各種反噬,只要他不貿然修煉最后一劍“劍魔由我生”,便無大礙,于是李玄都便順理成章地將其余十二劍悉數練成,境界未漲,但是戰力大增。

  “劍心太玄意”在“太陰十三劍”中位列第十二劍,極為玄妙,號稱集天下劍術之大成者,最終化成劍意,只要領悟其劍意,則天下劍招盡在心中,千變萬化,可信手拈來。

  在“太陰十三劍”中最為陰邪的一劍當屬最后一劍“劍魔由我生”,而最為正派的一劍則是“劍心太玄意”,沒有絲毫陰詭之道,只有劍術之極致。當日顏飛卿召集正道中人討伐北邙山,有十殿明官之一攔路,李玄都曾與其斗劍,兩人在都不動用氣機的前提下,拆解劍招,李玄都連用“北斗三十六劍訣”和脫胎于補天宗“天遁刀法”的“烈火燎原刀法”,都奈何不得那人,最后還是用出宋政的“天地任我行”一式才堪堪勝出半招。

  “天地任我行”乃是當年太玄榜第一人宋政向大劍仙李道虛問劍的絕學,對上的還是不完整的“太陰十三劍”,可見“劍心太玄意”是何等玄妙。

  此時單憑拆解招式,唐秦已然不能勝過李玄都,只能不斷變招,不求招數上勝過李玄都,而是在心思算計上勝過一籌,就好似沙場上的拖刀計和回馬槍,招式未必如何精妙,關鍵在于揣測人心出其不意。

  唐秦畢竟是長于廝殺之人,在有心之下,李玄都也不能完全防備周全,一招落空,被唐秦抓住機會,一刀刺向后心。

  只是就在此時,李玄都的滿頭青絲自行披散落下,仿佛一張披風,又好似一面大盾,將李玄都的后背遮擋得嚴嚴實實,任由“奪魂”一刀落下,竟是發出金石碰撞之聲。

  唐秦又是一驚,失聲道:“青墨三千甲!”

  李玄都贊了一聲:“唐將軍好見識。”

  說罷,李玄都連出三劍。

  第一劍,劍氣如狂風過境,周圍的草木盡皆俯首。

  “風卷殘云掃。”

  第二劍,雷聲隱隱,云氣自生,電光繚繞。

  “風雷云氣生。”

  第三劍,以進是退,用曲為伸,出劍如回,化明而晦,氣機倒錯。

  “倒逆氣云錯。”

  接連三劍,讓唐秦向后連退三步。

  若非唐秦的境界修為要遠高于李玄都,可以一力降十會,就要被這三劍要了性命。

  再有就是,李玄都先前刺在唐秦胸口的一劍,看似無甚大礙,實則大有影響。如果將唐秦看作是一方湖泊,那么李玄都的一劍就是在湖堤上鑿開了一個口子,使得湖水通過這個缺口不斷涌出,初時也許不覺如何,可時間一長,湖泊之水便會流散殆盡,所以唐秦此時距離自己的巔峰已經相去甚遠。

  這便是江湖的難測所在,誰都知道境界修為越高,戰力越強,可江湖中還是有那么多以弱勝強的例子,就是因為境界和修為不是一成不變的,可以通過各種靈丹妙藥和奇遇強行拔升境界,也可以被種種陰詭手段削弱境界,這也是許多江湖散人難成氣候的原因所在,任你一人境界修為再高,江湖上有的是各種陰謀詭計,僅僅是牝女宗拿手的美色一項,就不知讓多少得了機緣的年輕人撞了個頭破血流,死都不知道為什么死的。

  往大了說,就算你出身高門大宗,也不意味著可以安穩無憂。李玄都的大師兄司徒玄策就死得不明不白,至今不知是何人所為,還有正一宗的張鸞山墜境之事,同樣云山霧罩。所以李玄都初次踏足江湖時,不敢以真實姓名示人,取了個紫府客的別名。秦素身為秦清的女兒,同樣是易容改名,生怕一個不慎就遭了別人的算計,就算如此,還有韓邀月的圍追堵截,讓她不堪其擾。

  行走江湖,無論你是功成名就的天人境大宗師,還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都要謹守“小心”二字,若是心生傲慢之心,遲早會在陰溝里翻船。

  今日的唐秦便是如此,身在高位日久,漸生顢頇傲慢之心,又被李玄都的言語激怒,含怒出手落入李玄都的算計之中,最終導致自己一步錯步步皆錯,空有天人境的修為,卻被李玄都以歸真境的修為壓制在下風之中。

  事到如今,唐秦只能轉變自己的態度,收起自己的輕視和傲慢,高聲道:“閣下手段高絕,唐某佩服,如此相斗下去,怕是會兩敗俱傷,不如你我二人打個商量,如何?”

  李玄都停手向后退去,問道:“如何商量。”

  唐秦答道:“你我就此罷手,我放你們安然下山,對于今日之事,不再追究,閣下以為如何?”

  李玄都又問道:“當真不再追究?”

  唐秦沉聲道:“唐某言出必行。”

  李玄都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包裹,此時包裹已經被鮮血滲透,極為刺目。

  唐秦心中猛地打了個突,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生出。

  李玄都打定主意要將攻心之計用到底,于是便將腰間的包袱摘下,丟給唐秦。

  唐秦悚然一驚,不過還是單手接住包袱,不見他如何動作,包袱自行解開,露出其中被包裹著的人頭,死不瞑目,臉上還帶著詫異之色,似乎是至死都沒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李玄都平淡說道:“我再問唐將軍一次,是否不再追究?”

  唐秦整個人開始微微顫抖,雙眸通紅,咬牙出聲。

  李玄都對此無動于衷,往往在這種時候,他才會讓人想起過去的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江湖從來都不是一方善地,能在江湖中出人頭地的人,都不是善人。哪個不是血債累累,哪個不是傷人無數。

  唐秦將手中的“奪魂”插入身前地面,丟掉包袱皮,雙手捧著兒子的頭顱貼在胸口,仰頭發出一陣刺破耳膜的野獸嘶吼,地面震顫,山石簌簌而落,就連天空中的浮云都被巨大的吼聲沖散。

  李玄都仍是無動于衷,平靜道:“真是父子情深,可是你們父子二人禍亂齊州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那些死去的百姓,也是這般父子情深?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想要報仇,就拿起你的刀,與我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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