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被正一宗高手圍攻,使得陳孤鴻遭受重創,雖然現在也可以說是東山再起,但他有苦自知,幾十年的苦修加上一樁不小的機緣,這才換來一個歸真境的門檻,本以為就算不能縱橫天下,也是天下大可去得,所以失了自己恪守半生的小心謹慎,這才會被正一宗的人抓住他的行蹤,險些就將他置于死地。
心高氣傲的陳孤鴻本想憑借踏足歸真境的修為,回到真傳宗,重振屬于自己的那一脈道統,甚至是成為真傳宗之主,繼而謀求傳說中的天人境,走一條直指宗主圣君的青云大道,只是如今他不但跌落先天境,而且很有可能此生再無望突破歸真境,于是心灰意冷,干脆在九河府扎根立足,建起南山園這方基業,不再去管什么真傳宗,免得丟人現眼。
不過如今又是不同,青鸞衛給出的價碼實在誘人,讓陳孤鴻很難拒絕,畢竟有了圣女和另外五宗的支持,就算陳孤鴻只是先天境,也有足夠的底氣去爭奪真傳宗的正統名分。
畢竟真傳宗不是無道宗或牝女宗這等數一數二的大宗,在邪道十宗之中,排名墊底,有圣女的許諾,足矣。
每每想到這里,陳孤鴻難免有些唏噓感慨。
正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其實,廟堂和江湖事一回事。
各大宗門選定下任宗主繼承人,其重要程度不亞于一國一朝立下太子。
甚至可以說,朝廷不立太子,好歹有正統法理,有名分大義,還不至于立時亡國,可江湖上多的是風波險惡,若是遇到一個難以擔當大任的宗主,或是干脆沒有宗主,那就立刻有了分離崩析的可能。
在這一點上,宗門和廟堂一般,大體只有兩條標準,立長或是立賢。
對于宗門而言,立長是常態,因為各大宗主選擇弟子不像皇帝生兒子,是好是壞全看天數,要經過一番考量篩選之后,才會定下自己的開山大弟子,所以立長比較靠譜。
可這個首徒之位也未必會比太子更容易。
因為立長之外還有立賢。
畢竟修為高低才是正理,若是修為太低,便難以服眾,就算在上任宗主的扶持之下勉強坐上了宗主的位置,也坐不穩當。遍觀各大宗門,能無風無浪地坐穩宗主之位的,屈指可數,大多都會鬧出許多爭斗,而這些爭斗也未必就比廟堂上的龍子奪嫡差了。
就拿正一宗來說,本以為張鸞山的宗主大位已經是板上釘釘,誰又能料到會在最后殺出一個顏飛卿?
想到這里,陳孤鴻難免生出一股子怨氣。
當年的他又何嘗不是如此?與師弟爭奪宗主之位失敗,這才離開真傳宗,漂泊于天下之間。所以這次的機會,他必然要抓住,若是到手的機會都溜走了,那也不能怪老天爺不賞飯吃,只能怪自己無能。
邪道十宗之人行事,素來是寡恩義而重利害,否則也不會被冠以一個“邪”字的名頭,也許正道人物中不乏道貌岸然之人,可這些被冠以“魔頭”之稱的邪道之人也未必就是什么性情之人,正如一句老話所說的那般,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邪道十宗的“邪魔”二字被叫了這么多年,絕不是無的放矢。
如果李玄都當初知道陳孤鴻就是邪道十宗之人,那么他就不會出手相救,畢竟所謂的正邪不兩立,從來都不是一句大而無當的空話,而是被許多鮮血浸染出來的“真知灼見”。這里面夾雜了太多的恩怨情仇和利害糾葛,遠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更不是某個人就能化解的。
胡良輕輕說道:“今日老李被你恩將仇報,也可以歸結為一句話:識人不明,交友不慎,當日之因,今日之果,自食其果啊。”
“當年他救你性命,今日我再取你性命,如此才算是恩怨兩清,了結因果。只是不知道你想怎么死?”
陳孤鴻聞言之后,仰天大笑。
好似是平地起驚雷!
下一刻,陳孤鴻抬臂伸手,整只右臂驟然伸長,一掌在胡良的胸前如雷炸開。
相較起那名左道方士的千手無骨術,陳孤鴻更為熟稔,堪稱是信手拈來。
不過胡良也不是如今只有抱丹境的李玄都,在千鈞一發之際,橫刀身前,擋下了這一掌,嘿然道:“陳老哥,這一掌的力道可是還差點意思!”
陳孤鴻也不說話,只是冷笑一聲,只見他五指上的指甲開始瘋狂暴漲,短短片刻已經有一尺之長,指甲上閃爍著冰冷如金鐵的光澤,仿佛這已經不是人體的一部分,而是一件兵器。
陳孤鴻五指并攏,五根指甲如同一把利劍,狠狠斬落,與胡良手中的大宗師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濺。
“陳老哥,還是不夠爽利啊!”
胡良為何能在承天門一戰中斬下青鸞衛都督的一條臂膀?
只見胡良手中大宗師上的刀芒猛然間一漲再漲,先前只是粗壯如手臂,現在則宛如一條長龍盤踞,完全蓋過了大宗師本身,一刀撩起,將陳孤鴻的五根指甲碾作齏粉,這還不止,刀氣如狂風肆虐,原本游刃有余的陳孤鴻終顯狼狽,身上鶴氅被凌厲刀芒斬破。
胡良大笑一聲,得勢不饒人,刀隨心動,身隨刀走,刀法大開大合,
他的刀道無非是殺伐二字。
西北塞外黃沙,戈壁灘上斬殺大盜一十八人。無道宗魔頭行兇,一路激戰糾纏數百里。秦州沙場縱橫,尸山血海之中慘烈廝殺。最終帝京一戰,承天門內一刀斷臂。
雖然他比不上當年的李玄都,此時更是因為受傷之故,一只腳已經快要跌出先天境的門檻,但他手中還有這把大宗師,那就不是一個陳孤鴻就能隨意拿捏的。
到了這個時候,陳孤鴻不能也不敢再去留手了,踏罡步斗,便要開啟南山園的山水大陣。
可胡良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哪里會讓他放手施為,一步踏前,任由陳孤鴻雙掌拍在自己的身上,代價巨大,臉色蒼白,嘴角滲出血絲,仍是一刀破開陳孤鴻的護體氣機,刺入他的腹部,然后另外一手搭在刀首上,加重力道,向前一推,刀尖立時穿透陳孤鴻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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