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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抽刀分水

  世宗皇帝曾經有過一句名言,“朝廷也就是幾座宮殿幾座衙門罷了,飯還是分鍋吃的。”

  這句話放在朝廷行得通,放在地方州府也行得通,甚至是放在宗門、江湖,乃至于整個天下,都行得通。

  青鸞衛是朝廷的人,他這個參將也是朝廷的人,可青鸞衛的上頭是青鸞衛都督府,而他的上頭是總督府,拿蘆州來說,就有總督衙門、巡撫衙門、承宣布政使司衙門、提刑按察使司衙門、都指揮使司衙門、各地知府衙門、青鸞衛衙門、河道衙門、漕運衙門、織造局等大大小小十幾個實權衙門,如此多的衙門,怎么能不分鍋吃飯。

  青鸞衛的人來總督衙門打了招呼,總督衙門自然要給青鸞衛幾分面子,可這個面子還沒大到讓他為之拼命的地步。

  要不怎么說官場無朋友?

  此時的參將已經萌生退意,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就像一個泥潭,你一只腳邁進來容易,再想要把腳收回去,可就難了。

  渡船上,胡良已經將自身氣機攀升至頂峰,突破玄元境,踏足先天境。

  這也是他身上有傷的緣故,雖說他在跟李玄都解釋的時候,話語中滿是輕描淡寫,但對手既然是無道宗的長老,那便不是什么善茬,他能擺脫此人,不付出些代價是不可能的。

  再說李玄都這邊,他們本是想接著渡船來隱蔽行蹤,以擺脫青鸞衛的追查,只是沒想到青鸞衛竟然動用了地方都司的兵力,在風陰府邊境一線設卡攔截盤查,便無法再將行蹤繼續隱瞞下去。

  如此一來,胡良便不得不出手了,尤其是當下這個時候,萬沒有半分容情的余地。

  畢竟小丫頭也好,李玄都和胡良也罷,哪個不是朝廷的欽犯?小丫頭是罪眷,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充入教坊司,胡良曾經參與過帝京一戰,還參與了圍殺青鸞衛都督的一戰,想來是在青鸞衛逆賊名單上掛名之人,還有李玄都,就算青鸞衛并不知道他紫府劍仙的身份,單憑劫走朝廷欽犯并打死青鸞衛一事,也是死罪。

  既然都是朝廷眼中的反賊,正所謂冰炭不相容,李玄都這邊自然也沒有留手的想法。

  周淑寧被李玄都擋在身后,只能偷偷探出半個小腦袋,望著那兩座好像小山似的巨大戰船,臉上滿是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擔憂。

  李玄都沒有低頭,卻能猜出小丫頭此時正眉頭緊皺的小大人神情,想了想,說道:“你想知道江湖是什么樣子的嗎?今天便可以見識一下。江湖從來都不僅僅是江湖人的江湖,江湖與廟堂看似很遠,其實很近,廟堂上稍微有些風吹草動,都會在江湖上掀起滔天大浪。就像我們今天遇到的事情,很可能只是因為上頭總督的一句話,底下便要派出成百上千的兵卒,這些兵卒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父母妻兒,可那又能怎么樣呢?他們不死,我們便要去死。我們不是割肉喂鷹的圣人,能做的只是獨善其身而已。”

  李玄都的這番話有些繞口繁瑣,但是周淑寧聽懂了,她的小臉驟然變得蒼白起來。

  她知道,李玄都和那位天良叔叔應該是要殺人了。

  李玄都背負起雙手,繼續說道:“行走江湖,經常被提起的四個字是‘生死自負’,既然一腳邁進了江湖,生死便由不得自己,是刀光劍影闖過去,功成名就,還是死在陰溝里,淹死在這江湖中,既看天意,也看自己。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從來都是一句金玉良言。”

  周淑寧問道:“哥哥也是嗎?”

  李玄都輕聲說道:“自然也是,其實無論是招惹仇家也好,還是與那六宗站在對立面也罷,都不是我的本意,可事情從不以我的本意而變化,反而是我要跟隨事情的走向而不斷改變自己的本意,這便是身不由己。”

  周淑寧嗯了一聲。

  李玄都嘆息一聲:“事未經歷不知難,我現在與你說這些,你可能會想不明白,不過沒關系,等你長大之后,真正涉足江湖了,自然會懂。”

  就在此時,那位參將終于熬不住這種被人步步緊逼的氣氛,下令準備迎敵。

  大魏朝廷共計有弩六種,除去幾種專供沙場作戰之用的巨弩,以連弩最為殺傷力巨大,不遜于等閑強弓。

  此時隨著這位參將的一聲令下,足足二十張連弩舉起對準渡船。。

  下一刻,只聽嗡得一聲震響,顯得格外刺耳。

  雖然聽上去僅有一聲,但有二十余根弩箭激射向渡船。

  飛箭如雨落,絲毫不管渡船上的普通百姓。

  李玄都皺了皺眉頭,伸出一只手用出璇璣指,對著身前空中指指點點,將這一撥箭雨都給點落在地。

  第一撥箭雨之后,第二撥箭雨緊隨而至,這才是軍伍依仗人數優勢圍殺江湖豪客的關鍵所在,通常的玄元境高手能擋下一波箭雨不算稀奇,難的是連續擋下第二撥箭雨,原因在于這剛好是舊氣已盡而新氣未生的時候,很多玄元境高手體內一口氣機未能續上,便在第二撥箭雨中或死或傷。

  李玄都在將第一波箭雨點落時,就已經伸出手掌,原本被他點落的羽箭又悉數被他吸納入手中,在第二撥箭雨來臨之際,抖腕一拋,把手中的弩箭全部丟擲出去,以弩箭對撞弩箭,將這第二撥箭雨盡數擋下,自己毫發無損。

  連續兩撥好似大潑墨一般的箭雨,竟是都被這年輕人不動聲色地擋下了。

  參將的瞳孔收縮,死死盯著這個不知名姓的年輕人。

  如果他所料不錯,那么這就應該是青鸞衛所說的那個玄元境高手了。

  可更要命的是,那股直逼先天境的磅礴氣機并非是來自于此人,而是另有其人。

  換而言之,青鸞衛的情報沒有錯,的確是有個玄元境的欽犯,可在這段時間里,這個青鸞衛的欽犯已經與其同伙會合,情況卻是比方才預料的還要糟糕。

  這已經不是一個玄元境高手的事情,甚至不是一個先天境高手的事情,而是一個先天境再加上一個玄元境的事情!

  這如何能敵?

  也就在箭雨停歇的這個時候,胡良冷笑一聲。

  一腳向前踏出船頭,身形飄蕩如出江蛟龍。

  蓄勢已久的胡良終于出刀。

  刀氣去勢不停,將河水從中分開一線,可見河底泥沙,足有百丈之長。

  以兩條戰船之間的空隙為分界線,河水頓時從中一分為二。形成兩道越青色水墻,透過水墻,可見其中泥沙翻滾,魚蝦游弋,玄妙無比。

  無論是渡船上的乘客,還是戰船上的兵卒,見此情景,嚇得肝膽俱碎。

  這個虬髯出刀之人,難道是傳說中的神仙?

  下一刻,高有數丈的水墻轟然崩碎,洶涌河水再度填滿水道河床,激射無數大浪水花,水氣彌漫。

  兩艘戰船也身不由己地隨著河水向一線合攏的方向靠攏,然后轟然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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