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開始計算自己返回中原的時間,這次金帳之行,可以說是所得頗多,于公而言,不但見證了老汗的死亡,而且也推動了金帳的內亂,已經大大超出趙政所說的“一探虛實”。于私而言,李玄都一番機緣巧合之下,得了國師的“遺物”長生石,又學了地師的“逍遙六虛劫”,成功躋身天人造化境,以他如今的年紀而言,有望重復澹臺云的老路,以不惑年紀踏足長生境,而他比澹臺云更有優勢,因為他將會以“太平青領經”這門玄門正道之法步步為營,不存在什么隱患不足。
而且李玄都還有了一個大膽想法,他不能總是學前人舊學,到了這般境界,總要融匯諸家之長,有些自己的東西才是。遍觀當世高手,徐無鬼自創了“逍遙六虛劫”,李道虛改進了“北斗三十六劍訣”,張靜修和澹臺云也應有類似手段,只是不曾示人。李玄都未必要自創功法,也可以像師父李道虛那般改進已有功法,使其更上一層樓。不要小看“改進”二字,徐無鬼自創“逍遙六虛劫”高則高矣,卻難以傳給弟子,對于陰陽宗并無太大裨益,如果李玄都不曾在機緣巧合下學會,待到徐無鬼離世,只怕就要失傳。反觀李道虛改進“北斗三十六劍訣”,上到三十六堂主七十二島主,下到普通記名弟子,人人可學,區別在于學多學少,使得清微宗實力大漲,從當年被太平宗趕出太平山的清微宗變為今日與正一宗分庭抗禮的清微宗,固然有歷代祖師辛苦經營之功,但李道虛絕對是最關鍵之人,被他改進的“北斗三十六劍訣”更是功不可沒。
李玄都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設想,不過要等到他返回中原之后才能付諸于行。
至于金帳這方戰場,就留給地師和圣君吧,這一戰可以看作是西京一戰的后續,而中原正道在王庭幾乎沒有半點根基可言,也就無從插手。換而言之,澹臺云能否真正勝過自己的老師,還要看金帳一戰。
李玄都算了下行程,如果他現在動身,能在正月十五之前趕回遼東,還能趕上元宵節,不過李玄都還是決定再停留幾日,觀望一下局勢。
接下來的幾日,不出李玄都的所料,失甘汗和拔都汗在地師的撮合之下,決定聯手,至于伊里汗先前為老汗報仇之人就是新汗的提議,自然不再被拔都汗所承認。至于地師如何說服二人,關鍵就在于一個名叫烏里恩的孩子,這個孩子原本在澹臺云的手中,不過地師趁著澹臺云與國師激斗的時候將他奪了去。
與此同時,小閼氏也成功說服了大閼氏,雖然具體過程不得而知,但也有一些風聲透出。據說是兩位閼氏的娘家出面說和,再加上小閼氏本就擅長作態,去見大閼氏的時候還未進門就已經跪地謝罪,又有伊里汗從旁陳述利害,大閼氏最終被說動,屏退左右,只留姐妹兩人獨處,最后的結果是兩位閼氏抱頭痛哭,小閼氏向大閼氏許諾,如果藥木忽汗成為新的大汗,他會讓明理汗取代拔都汗的位置,鎮守西邊,伊里汗仍舊鎮守東邊,而藥木忽汗坐鎮王庭。
拔都汗之所以敢對大汗之位生出念頭,就在于他掌握了足夠多的軍隊。如果把金帳的軍隊十等分,拔都汗掌握了兩分,伊里汗掌握了兩分,老汗親掌兩分,其余諸王平分兩分,眾那顏再平分兩分。現在老汗死了,他的親衛分裂,分別被失甘汗和明理汗繼承,而失甘汗又與拔都汗聯盟,那么兩人手中的兵力就達到了三分。現在伊里汗和大閼氏同意結盟,再加上小閼氏本就有諸王的支持,手中兵力差不多可以接近五分,已經超過拔都汗,對拔都汗形成總兵力上的優勢。至于剩下的人,他們多半會等到雙方決出勝負之后再去擁立新汗,而不會貿然參加戰爭。
所以小閼氏的許諾也十分有誠意,讓明理汗取代拔都汗的位置,等同是將王庭五分之一的兵力交給了明理汗,確保明理汗有足夠的自保之力,就算新汗想要秋后算賬,也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戰場上的事情,并非兵力多就能穩贏,小閼氏一方的兵力名義上很多,可距離王庭尚遠,諸王集結軍隊需要時間,尤其是伊里汗的麾下大軍,為了防范遼東鐵騎,還在駐守邊境,不能輕動。可與西北大周接壤的邊境卻是承平日久,拔都汗更是有備而來,他的大軍已經向王庭開拔,在這種情況下,拔都汗反而可以在短時間內形成以多打少,如果小閼氏和伊里汗應對不慎,損兵折將,強弱之勢互易不過在一戰之間。
正因為這個原因,伊里汗提出了拋棄王庭的決定,退往子雪別汗和月即別汗的領地,在這個過程中,集合兵力,待到全部兵力集結完畢之后,再與拔都汗進行決戰。不過如此一來,雙方各自有一個隱患,拔都汗的背后是西北,伊里汗的背后是遼東,雙方交戰之時,都有可能落入腹背受敵的境地之中。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澹臺云雖然掌握了西京,但時間太短,地師在西北深耕多年,潛在黨羽眾多,這些人不敢公然抗命,可拖延一二卻不是難事,戰機稍縱即逝,短暫的拖延已經足夠。至于遼東,他們的視線并不在金帳,而在關內,而且遼東崛起的時間太短,沒有充足的準備遠征金帳,無論是兵力,還是后勤糧草,都無法支撐遼東大軍進入不熟悉的草原深處長時間作戰。
想到這兒,李玄都感覺有些惋惜,如果此時的中原是一個強盛的帝國,那么就可以趁機發動遠征,徹底解決這個多年的心腹大患,可惜現在的中原朝廷太虛弱了,虛弱到維持中原的統治都已經力不從心,偌大一個帝國搖搖欲墜,就算敵人內訌,也只能暫且緩一口氣,而無余力發動反擊。
最后,李玄都又與伊里汗見面一次,告知伊里汗關于也遲的事情,因為老汗的死,也遲不愿留在王庭,他認為自己不是做官的材料,沒了老汗的庇護,很難勝任怯薛軍第二都尉,所以他決定跟隨李玄都前往中原,見識一下中原的江湖。伊里汗沒有反對,也不曾驚訝,似乎對此早有預料。
這一次他還見到了伊里汗的夫人,一個中原女子,姓蕭。
對于這位蕭夫人,李玄都聽寧憶說起過,卻沒有太大感觸,因為天底下的苦命之人實在太多了,不說那些餓死的無辜百姓,就說他身邊的周淑寧,父母雙雙被殺,還是死在眼前,豈不是比蕭夫人更為可憐。再說李玄都,甚至不知父母何人,蕭夫人最起碼還有十幾年的光陰承歡父母膝下,更是不能相比。說到底,人在亂世之中,見慣了各種悲慘之事,就會逐漸變得麻木。尋常百姓,不知為何而生,也不知為何而死,只剩下渾渾噩噩。李玄都縱然不是尋常百姓,卻也不剩下太多同情之心了。
這位蕭夫人似乎對李玄都很感興趣,問了許多關于中原的事情,李玄都看在伊里汗的面子上,一一作答。不過當蕭夫人將話題引到東海李家和秦家上時,李玄都心中生出警惕,回答道:“若是草原戰事結束,還望伊里汗和夫人不吝賞光,來喝我的喜酒。”
伊里汗不置可否,蕭夫人笑顏如花,“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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