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近乎黃昏,李玄都與張姓老人交代一番之后,身形一掠躍出船舷。
大運河的河面寬闊,否則也不能容納無數船只航行,李玄都在不能乘風而行的前提下,一躍之力也不能完全渡河,中途身形下墜,用出玄女宗的“素女履霜”,腳尖踩在河面之上,身形再起,斜向前橫空而掠,如鷹隼起落。
如此幾個起落之后,李玄都已經來到對岸,只是濕了鞋尖,而鞋跟位置卻是沒有沾到半分水汽。
五鹿擄走了錢玉蓉卻沒有留下具體地址,李玄都想要找尋五鹿的位置,卻是不得不再次借用“太陰十三劍”。在“太陰十三劍”中有一劍名為“眾生入我眼”,類似于忘情宗的“天魔眼”,對于李玄都來說,想要學會“太陰十三劍”不難,難的是如何控制“太陰十三劍”,現在他可以一氣將十三劍全部練成,不過結果多半是他直接淪為劍奴,從此渾渾噩噩,如行尸走肉。
不過僅僅是再練一劍,對于李玄都而言,還勉強在接受范圍之內。
當然,“眾生入我眼”也不能憑空找尋旁人所在,還需要一樣媒介,可以是鮮血,也可以是頭發指甲等物,好在錢玉蓉身為女子,在她的房間中專門放置有梳妝臺,在木梳上留有發絲,李玄都此時將錢玉蓉的幾縷發絲纏繞于自己的雙指之上,雙指并作劍指,跟隨冥冥之中的感應,一路向南而行,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種感覺也就愈發強烈。
驀然間,李玄都的眼前驟然呈現出一副模糊圖景:錢玉蓉雙目緊閉,被放置在一張錦繡大床之上,在她周圍還有人影晃動,女子的嬌笑聲,男子粗野的狂笑聲,交織一起。
這幅景象一閃而逝。
李玄都心知這是距離越來越近的緣故,所以才能借助發絲與錢玉蓉的血脈聯系產生感應,從而借以錢玉蓉的神識,洞察四周。
在道家一脈之中有厭勝之術、含沙射影之術,只要取得他人的指甲、發絲等物,便可以此為媒介制成草人,傷草人如同傷人,或是借以草人將中術之人的三魂七魄通通拜走。“太陰十三劍”的“眾生入我眼”與此二者有異曲同工之妙,若是李玄都想要傷人,此時便可借助指上的兩縷發絲取了錢玉蓉的性命,只是李玄都將此劍用作了尋人而已。
李玄都循著感應繼續前行,在他眼前不時閃過畫面,而且畫面也愈發清晰,可見在錢玉蓉的身旁站著幾名妖艷女子,不似是良家女子,這些女子眾星捧月一般圍繞著一名男子,只是仍舊看不清這名男子的相貌。
李玄都還想繼續窺探,不過這名男子似有所覺,朝錢玉蓉望來,雙目中紅光閃爍,李玄都眼前的畫面頓時支離破碎。
李玄都指上纏繞的一縷發絲更是直接化作飛灰。
不過這已經無關緊要了,李玄都已經可以感覺到雙方之間的距離極為接近,片刻之后,李玄都已經來到一座荒山之中,詭異的是在這座荒山之中,竟然有一座頗為華麗的宅邸,若是以風水之學的角度來看,這座宅邸背靠水潭而面朝大山,與靠山面水截然相反,幾乎可以算是“兇宅”。也不知是誰在這里建造了一座兇宅,此時天色已經黯淡下來,月華深藏,夜幕如墨,在宅邸周圍卻生出蒙蒙嵐藹,使得宅邸深處的燈火也縹緲起來。
李玄都輕吸一口氣,朝那宅邸大步走去。
此時宅邸的大堂之中,燈火通明,又生有地龍炭火,溫暖如春。有幾名妖艷女子,俱是身著紅色鏤空抹胸,綠色貼身長褲,手腕和腳腕上戴有細小銀鈴,翩然起舞,如一條條美人蛇,銀鈴之聲不絕于耳。不時又會耳鬢廝磨,手足交纏如蛇,隱隱響起靡艷之音。
一名高大男子席地而坐,穿著一身不知從何處搶來的二品武官鎧甲,華美威武,手中提著一只酒壺,望著一眾女子,不時灌上一口酒,任由酒液打濕胸前的護心鏡。
在他身后擺放著一張錦繡大床,昏迷不醒的錢玉蓉正躺在床上。
忽然之間,這名高大男子抬起手掌,一身甲胄隨之“嘩啦”作響。
正在艷舞的女子頓時停下動作,望向男子。
男子沉聲道:“客人到了。”
話音落下,狂風大作,門窗洞開,然后就見一道身影一掠而入,沒有半句廢話,直接朝錢玉蓉沖去。
高大男子臉色一沉,重重怒哼一聲,在這堂內,仿佛雷霆一般,房梁上有灰塵簌簌落下,屋上瓦片更是嘩啦作響,若是尋常先天境高手,僅僅是一哼,便要被牽動體內氣機,輕則被逼退,重則要受到不輕的傷勢。
只是這道身影仿佛渾然未覺。
這讓高大男子感覺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不得不從地上起身。
他雖然披著鎧甲,但是動作卻極為迅捷,身形一閃,已經攔住那道身影的去路,蒲扇似的大手一抓,朝著那道身影一拍而下。
剛一接觸,高大男子立時察覺到不對,只因這道身影之堅韌,全然不似活人,倒像是一具白骨,而且是以金剛打造的白骨。
就在此時,在高大男子的身后驟然響起風聲,又有一道身影掠入堂內,一腳重重踏在高大男子的后心之上。
轟然一聲,高大男子硬抗了這一腳之后,雙足深陷地面,而先前那道被他拍在地上的那道身影又是一彈而起,終于顯露真容,竟是一具穿著衣袍的白色骷髏,朝著高大男子一爪拍出。
高大男子正是青陽教的五鹿,比之人公將軍麾下的浮云飛燕不知強出多少,憑借體內的雄渾氣機猛地站直身形,然后揮手再次將這骷髏打飛出去。
五鹿沉聲道:“竟然是皂閣宗的‘白骨玄妙尊’!”
然后他猛然扭轉身形,嘿然道:“那你是皂閣宗的人了?”
先至的身影是“白骨玄妙尊”,后至之人自然就是李玄都了,他一式“風卷殘云掃”,竟是沒能傷到五鹿,讓他不由稍感驚異,不過也談不上如何畏懼,身形一轉,又是五指拍下。
九陰玄冥蕩。
只見在他的掌心位置有玄色氣機匯聚,不見拍在五鹿頭頂,五鹿身整個人卻猛然停下動作,仿佛中了定身之法。
片刻之后,五鹿所披甲胄出現絲絲裂紋,而且這個裂紋還在不斷擴大,轉眼間已經遍布全身上下,然后這套甲胄化作簌簌齏粉落下。
“九陰玄冥蕩”在于一個“陰”字,陰至極致,如歲月飛掠,無有長生不滅,李玄都這一掌下去,哪怕五鹿所披的甲胄已經屬于靈物范疇,也抵擋不住至陰氣機的沖刷。
五鹿一抖身上的塵埃,皺了皺眉頭。
平心而論,五鹿的相貌還算不錯,英俊又不失威嚴氣度,只是微微勾起的嘴角和眼底的陰沉,讓他平添一抹邪氣。對于許多女子而言,這一抹邪氣,很是要命。想來就算他不用強硬手段,也會有許多女子甘心為他沉淪。
“好手段。”五鹿微微瞇起雙眸,雙目之中不斷有紅芒閃爍:“尊駕既有皂閣宗的法寶‘白骨玄妙尊’,又會陰陽宗的‘太陰十三劍’,還未請教尊駕名號?不知尊駕是西北五宗中哪宗出身?”
李玄都平靜道:“我說我是正道弟子,你信不信?”
五鹿雙眼之中的紅芒愈盛,平淡道:“就算你說自己是正一宗的小天師顏飛卿,我也信。”
五鹿活動了下脖子,接著說道:“可惜你不是顏飛卿,顏飛卿也不會出現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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