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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一顆頭顱

  當李玄都返回客棧大堂的時候,悚然一驚,然后他猛地抬頭朝二樓的樓梯口望去。

  只見一個身著斗牛服的青鸞衛正站在那兒,手中提著一顆人頭。頭顱雙目緊閉,已無血色,脖子下的位置還在不斷滴血,在地面上積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泊。

  李玄都見此情景,臉色冰冷,殺機大盛。

  錢行將手中頭顱丟到李玄都的腳下,“這就是你想要救的周聽潮,可惜已經死了。”

  李玄都俯身捧起這顆頭顱,放到身旁的一張八仙桌上。

  錢行平靜說道:“我不是沒給他機會,可惜他不領情,這便怪不得我。一個人想要尋死,什么法子不好,撞墻、咬舌、服毒、自刎、上吊、跳崖、跳河,有的是法子,可他為了一個后世名聲,非要上疏求死,攪鬧得天下不安,這種人難道不該死嗎?”

  李玄都問道:“他的妻子和女兒呢?”

  錢行笑了笑,“算她們運氣好,我不殺女人小孩,所以暫且留了她們一命,等趙斂那小子帶著大隊人馬過來之后,交由他處置便是。”

  李玄都輕聲道:“看來我沒有立刻殺趙斂,倒是放虎歸山了。”

  “抬舉他了。”錢行不屑道:“一個下來鍍金的公子哥,除了出身家世還有點用,其他的也就那么回事。”

  放眼偌大一個大魏王朝,像趙斂這種年紀輕輕就已經踏足入神境的年輕俊杰,既可以飲美酒作詩,也可以持鸞刀殺敵,可謂是文武全才,再加上其顯赫家世,放在哪里都要被視為前程似錦之人,可在青鸞衛中,既沒有貼身護衛的高人,也不曾被同僚敬畏恭維,反倒是得了一個頗有鄙夷之意的評價,。

  李玄都笑道:“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青鸞衛。”

  錢行也笑了,“一代不如一代,這些不成器的年輕人,確實給青鸞衛抹黑。”

  話音未落,錢行直接從樓梯口一躍而下。

  李玄都閃電般向后彈去。

  下一刻,整個客棧轟然震動,房梁墻壁顫抖不休,抖落許多積年灰塵。

  只見這位青鸞衛都督僉事的雙腳深深陷入青磚鋪就的地面,周圍被生生踩踏出一圈蛛網狀的裂痕。

  錢行從破碎不堪的地面中拔出雙腳,“本想一腳把你踩死,不曾想你還有些門道,不是那種可以隨便踩死的螞蟻。”

  李玄都平靜道:“你不過就是玄元境的修為,雖說比我這個抱丹境高出一籌,但也不至于如此大的口氣。”

  錢行的目光驟然一凝。

  能夠一眼看破他的真實修為,其眼力可見一斑,又是如此年輕,難道是哪家宗門培養的嫡傳弟子?要知道宗門之中,內門和外門之間,嫡傳和旁支之間,差距可謂極大,就拿正一宗來說,張青山只是個外門弟子,連旁支都算不上,只有入神境修為。而顏飛卿作為內門嫡傳弟子,不但年紀輕輕便已經踏足歸真境,更在去年接任了正一宗的掌教之位,成為正道十二宗中最年輕的掌教。兩者相較,年紀相差不多,可修為地位卻是天壤之別。

  故而行走江湖,萬不可因為對手年輕就生出小覷之心。本朝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時只有三十一歲,首輔蕭禹二十四歲,大都督祁寒二十三歲,其他開國功臣也都是年近三十之齡。而當今太后娘娘拿下顧命四大臣時,只有二十七歲,協助謝太后娘娘的晉王殿下,也不過剛到而立之年而已。

  想到這兒,錢行心中一動。

  難不成此人是在故意藏拙?

  他不愿冒險,將右手負于身后悄然蓄力,問道:“不知閣下出身何宗何派?”

  李玄都沒有回答,只是一甩手,長劍呼嘯而至。

  錢行伸出左手兩指,輕描淡寫地夾住長劍,此時劍尖距離他的眉心只剩下不足寸許的距離,卻不能再前進分毫。

  這位青鸞衛都督僉事隨手將長劍丟到地上,嗓音沒有太多感情起伏道:“好一個百步飛劍,原來是清微宗的劍客。當年顧命四大臣犯上謀逆,正一、真言、金剛、慈航、玄女、法相六宗應太后詔命入京護駕。其余六宗中,雖然靜禪和太平二宗不曾入京,但也未有過多舉動,可清微、妙真、東華、神霄四宗,卻是與四大臣沆瀣一氣,妄圖不軌之事。”

  顧命四大臣之事舉世皆知,最終結果是張肅卿自盡,其他三人處斬,其余從屬之人被發配邊疆。可是在塵埃落定之前的刀光劍影,卻少有人知。知道其中此中詳情之人,多會將其稱之為帝京之戰。

  帝京一戰,除了靜禪宗和太平宗未曾參與,正道十二宗的其他十宗悉數入局,再加上一個不遜于尋常宗門的青鸞衛,以及諸多宮廷高手、權貴門客、江湖散人,僅僅是歸真境的高手就有十人以上,其下先天境、玄元境更是足有百人之多。

  這場大戰的最終結果是清微、妙真、東華、神霄四宗大敗,包括李玄都在內的四位歸真境高手或死或傷,元氣大損,不得不退出帝京。而另外一方雖然取勝,但也只是慘勝而已,包括玉清寧在內,有三位歸真境高手重傷墜境,僅僅比當場身死稍好一點,前任青鸞衛左都督更是戰死于承天門,被十余位先天境高手聯手圍攻致死,全身骨骼盡碎,幾如爛泥一般。

  此戰之后,清微等四宗關閉山門,甚少有人在江湖上行走,這也是錢行并不把四宗放在心上的原因,若是前推幾年,他可不敢招惹這四宗的嫡傳弟子。

  不過正一、慈航、玄女等六宗卻未曾因為此事與戰敗四宗徹底決裂,反而是因為鳥盡弓藏的原因,在此戰之后與朝廷逐漸離心,先前正一宗的張青山和慈航宗的白茹霜前來劫囚便可見端倪。

  李玄都望向錢行,說道:“你既然知道帝京一戰,想來在青鸞衛中的地位不算太低,那你也應該知道那一戰的結果到底如何,你覺得四宗輸了帝京一戰就可以虎落平陽被犬欺?”

  錢行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冷聲說道:“果然是四宗之人,難怪要來救張聽潮這個亂臣賊子!只是不知你來自哪個宗門?自詡清高的清微宗?裝腔作勢的妙真宗?道貌岸然的東華宗?還是妄自尊大的神霄宗?”

  “四宗余孽?”李玄都輕聲說道:“那你怎么不去平了這四大余孽?忘了上任青鸞衛左都督是怎么死的了?你若不知道他們的山門在哪,我可以領你去。”

  錢行強壓住怒氣,寒聲說道:“不管你是出自哪家宗門,今日你都得留在這里,我會將你的人頭和周聽潮的人頭一起帶往帝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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