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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唐周

  唐周的呼吸漸漸沉重,他身上披著的甲胄開始輕輕震顫。

  唐周知道,這是“麒麟血”開始發作了,如果脫下身上的鎧甲,就可以清晰看到他的皮膚下有許多不斷游走的凸起,每當此時,他就感覺自己似是五內俱焚,滿身氣血都要熊熊燃燒,同時內心會生出一股狂意,要將眼前的一切通通毀去。

  唐周伸手扶著樹干,不一會兒,手指與樹干接觸的地方便升起裊裊青煙,而他的護手更是被灼燒的通紅。唐周每一次呼吸,吐出的灼熱氣息都會讓他眼前景象變得模糊扭曲,他整個人就像一個巨大的燃燒銅爐。

  如果僅僅是“麒麟血”,也不至于如此,以他的境界修為,完全可以強行壓制。關鍵是那顆妖丹,妖丹和“麒麟血”一起服下之后,妖丹就成了“麒麟血”的燃料,星星之火變成燎原之勢,終于到了唐周也壓制不住的地步。

  唐周終于明白,圣君也好,地師也罷,都沒有安好心。難怪地師在事后沒有向他索要那顆妖丹,原來暗藏了這樣的禍心。想來圣君也是一樣,如果他在當時投靠了地師,那么圣君同樣不會索要“麒麟血”。因為兩人都明白,把“麒麟血”和妖丹一起服下之后的唐周,已經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不過歸根究底,還是他太過貪心之故。如果不是他想著兩家通吃,哪里會落到如此境地之中。可笑他還想要在兩位地仙之間火中取粟,結果卻是引火燒身。

  好在,好在,還有舊主宋政。

  宋政告訴他,在南疆深處的一座寨子中,藏著古時巫教留下的遺跡秘寶,那件秘寶可以幫他徹底消弭“麒麟血”的隱患。

  正因為如此,唐周才會帶著親信心腹離開白帝城來到南疆深處,意在找尋傳說中的古時巫教秘寶。

  至于如今是誰替他坐鎮白帝城?

  當然是舊主宋政。

  如果有誰在這個時候不開眼地來到白帝城中找他的晦氣,那么遇到的就不是太玄榜上有名的天公將軍唐周,而是老玄榜上有名的“魔刀”宋政。

  想來,會是個不小的驚喜。

  不過,如果是圣君澹臺云除外。可是話又說回來,圣君如今遠在草原,怎么會去白帝城?

  想著這些,唐周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灼熱之意正在如潮水一般退去,他整個人就好似從炙熱沙漠來到了綠洲之中,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清涼,無一處不舒爽。

  他不由得長長嘆息了一聲,臉上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愉悅之意。極度痛苦之后的片刻安寧,真是比什么男女之事都要讓人著迷。

  唐周從樹上躍下,吩咐道:“走。”

  一眾青陽教精銳紛紛起身,跟隨在唐周身后,在崎嶇狹窄的山路上排列成一線,就像一條長龍,向那座寨子行去。

  在距離宅子還有不足十里的時候,唐周一揮手,他身后的青陽教高手們紛紛躍起,好似一只只大鳥,各自散入山林之中。

  他要從四面八方包圍這個寨子,不放走一個人。

  事關生死存亡,從來都是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走一個。

  唐周站在原地,待到所有的青陽教高手都如大網一般撒出去之后,他才開始邁步前行。他的每一步都在泥土地面上留下一個清晰可見的腳印,而每一個腳印上都殘留著點點火星和裊裊升起的黑色煙氣。

  當第一個披著青色斗篷的青陽教之人出現在寨子外的時候,寨子中的人便有了反應。許多身體壯碩的蠻族手持兵刃走出自己的房屋,向那些突然出現的入侵者涌去。還有許多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喃喃誦讀著晦澀難懂的咒文。

  婦孺和孩子們則是躲在屋子中,不敢離開半步。

  只是唐周這次帶來了青陽教的所有精銳高手,其中修為最低的都有玄元境,更不乏先天境和歸真境的高手。所以青陽教之人雖然人數不多,但卻占據了優勢。哪怕這座寨子中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些蠻族戰士、巫師同樣有著不俗的修為,也不是青陽教之人的對手。

  很快,就有蠻族戰士死傷倒地,青陽教中也偶有折損。不過自始至終,青陽教中人只是沉默出手,與呼喝怒吼的蠻族戰士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這個時候,唐周還慢慢地行走在山路上,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腳印,似乎他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讓他快不得半步。

  唐周在距離寨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下腳步舉目望去,寨子后有一座山。山不知名,似乎與南疆境內的無數群山并無太大區別。

  在山的半山腰位置,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巨大山洞。在石洞的最深處有一座人工開鑿的石臺,上頭坐著一個身著類似薩滿服飾的老人,老人頭上戴著羽毛裝飾,一頭白發隨意披散下來,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面容枯槁,給人感覺就像一條蟄伏于陰暗中的老蛇,讓人感到背后脊梁陣陣發冷。

  青陽教之人攻入寨子的時候,老人不為所動,可是當唐周的視線朝山洞方向望來的時候,原本正在閉目假寐的老人猛地睜開了雙眼,眼神渾濁且幽深,就像冬眠的老蛇從洞穴中探出頭顱,見到了久違的太陽。

  唐周的臉上露出笑意,“看來徵公沒有騙我,這兒果然有蹊蹺。”

  下一刻,唐周整個人沖天而起,劃過寨子的上空,轟然落在山洞的入口。

  寨子中的許多蠻族戰士也看到了這一幕,想要向山洞奔去,卻是被青陽教之人死死纏住,有心無力。

  山洞中的老人用純正的大魏官話問道:“閣下是誰?”

  “我叫唐周。”唐周伸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我手中這把刀名為‘往生’,長八尺九分,重三十九斤。與我那兩位兄弟的佩刀不同,我這把刀殺人不多,可死在此刀之下的,無一不是高手。今日我想以此刀超度此地無數亡魂。”

  山洞中的老人沉默了片刻,說道:“閣下是為了那件東西來的。”

  “正是。”唐周笑了一聲,“往生”出鞘三分,刀光一熾,映亮略顯昏暗的山洞。

  唐周說道:“如果閣下愿意交出來,我可以放過山下的那個寨子,就此退去。如果閣下不愿意交出來,我就把這里的人全都殺光,然后自己慢慢找。”

  話音未落,唐周猛地拔刀,刀氣排空,一道裂縫如龍蛇蜿蜒,貫穿整個山洞。

  洞中老人胸前衣衫盡裂,胸口上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紅線,滲出鮮血。

  唐周的聲音再度響起,“這一刀,便是我的誠意。下一刀,就沒有這么客氣了。”

  老人低頭看了眼胸前的傷口,從石臺上緩緩起身,來到山洞中段位置。

  這便是他的回答。

  唐周也不客氣,身形一掠,如同縮地成寸一般,出現在老人的面前,朝著老人當頭一刀劈下。與此同時,老人也雙掌平推,狠狠落在唐周胸前的甲胄上。

  唐周的這一刀在老人的額頭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不過他上身的甲胄也寸寸碎裂,伴隨著不絕于耳的“嘩啦”聲響,有如雨墜般掉落在地,露出線條分明的虬結筋肉,也可以清晰看到皮膚下一個個正在游走的詭異凸起。

  唐周向后退出一步,抖落身上殘甲,下身的甲葉仍舊“嘩啦”作響。他雙眼微瞇,“有些本事。不過你知道我為何要身披甲胄?因為只有身披甲胄才能抑止我體內似要沸騰的氣血,我才能謹守靈臺清明。我只有靈臺清明,才能跟你談條件。”

  唐周丟掉手中的“往生”,赤手空拳,聲音冰冷,“老家伙,無論你交不交出那件東西,你和山下的那個寨子都得死。”

  老人并不如何畏懼,而是嘆道:“我明白閣下為何要那件東西了,如果沒有那件東西,閣下就不能壓制體內的隱患,如今閣下分明是放而不能收、能行而不能止。”

  唐周冷笑道:“那又如何,殺你足矣。”

  話音方落,唐周已經是一拳打出。

  這一拳并不如何迅捷,相反很慢,可其勢甚大,就像一座高山迎面而來,黑沉沉,烏壓壓,讓人喘不過氣來。

  老人神色凝重,也慢慢推出一掌。

  一拳一掌,一大一小,一個正值壯年,一個風燭殘年,撞在一起,偌大的山洞乃至于整座山,都倏地一顫,有無數灰塵簌簌落下。

  唐周橫臂一掃,山洞之中仿佛有狂風掃過,風吹過山洞,又形成嗚咽鬼哭之聲。

  老人勉強擋下唐周的橫臂一掃,卻是悶哼一聲,倒退一步。

  “就這點本事嗎?”唐周踏前一步,“你終究是老了,氣血枯敗,又無望長生,人仙拳意大為折損,如何是我的對手?”

  說罷,唐周又是一拳直直搗出,老人又是退了一步。

  唐周出拳不停,老人便步步后退,很快便被逼退到石臺的位置。

  唐周將得自“麒麟血”的修為全部用出,一拳一掌之中都蘊含有至陽至剛的熾熱之力,老人只覺得火焰和巨力涌至,頓時倒退一步,只覺喉頭發甜,又是一口鮮血吐出。

  唐周縱聲大笑,縱身掠來。

  兩人四掌相交,老人頓時七竅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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