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吃了一驚。他只知道“北斗三十六劍訣”能夠以三十六人成陣,卻沒想到“太陰十三劍”也有異曲同工之妙,難怪陰陽宗會蓄養劍奴,若是這些劍奴本就修為不俗,修煉“太陰十三劍”之后境界大漲,固然失去了神智成為傀儡,但只要有一位主持陣法之人,那么這些劍奴就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李玄都問道:“不知那座‘太陰劍陣’的具體情形是怎樣的?”
寧憶想了想,說道:“那十二名劍奴只是歸真境的修為,每人也只會一式‘太陰十三劍’,我本想分而破之,可是結成劍陣之后,以李世興為中樞,十三人如同一人,整座劍陣渾然一體,根本無縫可尋。想要破陣,只有三個辦法。要么是剛一上來,不等他們結成劍陣,先下手為強,立下殺招,讓他們布不成劍陣。要么是境界修為足夠高,比如說四位長生境高人,或是已經在天人造化境登峰造極的秦清,以力破巧。要么就是有外力破陣。當時我被困陣中,在大半個時辰之中,連換十三種奇門刀法,始終無法破陣而出,恰在此時,悟真大師趕到,以佛門的‘金剛神力力’猛擊一名劍奴,我也隨之向那名劍奴出刀,那劍奴畢竟只是歸真境的修為,防得住我的一刀,卻防不住悟真大師的手印,在內外夾擊之下,立時被悟真大師的‘金剛神力’震成一團血霧,如此一來,‘太陰劍陣’也就破了。若是沒有劍陣,李世興與我的勝負也就在五五之數,此時再加上一位悟真大師,哪里還能力敵,于是立時逃走,悟真大師前去追擊,而我則先返回此地與紫府等人會合。”
李玄都心中了然,憂慮道:“陰陽宗多年積累,定然不止十二個劍奴,就算悟真大師能將剩余劍奴一并斬殺,也難保下次沒有其他劍奴補充,若是陰陽宗中還有諸多先天境劍奴,以量取勝,也是不可不防。”
寧憶道:“這一點,紫府大可不必擔心。依我之見,‘太陰劍陣’雖然奇妙非常,但是其中限制也是極大,那就是主持劍陣之人必須習得‘太陰十三劍’中的第十三劍‘心魔由我生’,紫府是修煉‘太陰十三劍’之人,應該知道其中兇險,就連紫府都不敢貿然修煉,試問當世之間又有幾人能夠練成?所以就算陰陽宗蓄養再多的劍奴,沒有主持劍陣之人,也是無用。”
聽到寧憶如此說,李玄都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又問道:“不知悟真大師何時回來?”
寧憶道:“當時萬事叢脞,悟真大師也未來得及詳細交代。不過悟真大師乃是江湖上的前輩,經驗豐富,應該不會貿然深追,想來不用多久就能前來與我們會合。”
李玄都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寧兄專心療傷就是,我們還會在這座雙慶府停留許多時日。”
寧憶應了一聲,閉上雙眼,開始繼續運功。
李玄都退出房間,又將門輕輕掩上。
此時秦素正守在門外,見李玄都出來,問道:“寧先生怎么樣了?”
李玄都嘆了口氣:“遭了陰陽宗的埋伏,幸得悟真大師出手相救,性命無礙,不過傷勢有些麻煩,需要好些時日慢慢調養。”
“性命無礙就好。”秦素松了口氣。一直以來,秦素都秉持著一種十分樸素的觀念,事情再大,都比不過生死二字,她不信什么輪回轉世之說,人生在世,一點真靈不昧,那才是一個鮮活的人,若是這點真靈消散,三魂七魄也好,經脈穴竅也罷,都是空殼。諸如藏老人之流所召集的冤魂,就是將真靈抹殺,雖有神魂,但如同活尸,活尸算不得人,難道這些冤魂就算得人了嗎?都是軀殼皮囊罷了。至于佛家超度之說,不過是求個心安。
就算真有重生一說,真靈不存,那也是另外一個人,與原來的人無甚關系了。
正因為如此,生死才是頭等大事,只要還活著,事情就有可能迎來轉機,可如果死了,那就無法挽回了。
在這一點上,李玄都也秉持著類似的觀點,所以他常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人更要好好活著,不能讓死去之人白白丟了性命。
李玄都道:“這次交手,陰陽宗是被真真切切地打疼了。這么多年以來,從來都是地師算計旁人,或是黃雀在后,或是漁翁得利,少有這么重的損失,這次吃了大虧,不知地師是否會惱羞成怒。”
秦素搖頭道:“我爹曾經說過,地師乃是志在天下之人,以他的氣量格局,豈會在意這些,所以應該不會惱羞成怒,不過是否還有其他謀劃,那就不好說了。”
李玄都想起了秦素曾經提起過的夢,問道:“你最近做夢沒有?”
秦素點了點頭。
李玄都本就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秦素竟然真又做了一個夢,不由來了興趣,笑道:“你現在可真成了一個神婆,天天做夢。”
秦素白了他一眼:“你還說我,你不也是天天做夢?如果我是神婆,那你就是神漢。”
“神婆配神漢,挺好。”李玄都玩笑一句,然后正色道:“這次你又夢到了什么。”
秦素想了想,說道:“我這次夢到了一口井。”
“一口井?”李玄都有些詫異:“一口什么樣的井?”
秦素斟酌了一下言辭:“遠遠看去,好像就是一口普普通通的水井,但是離得近了,就會發現這口水井旁邊站著一個漆黑的人影,看不清相貌,也看不清衣著,就是一道黑影,他站在井邊,一直低頭往井里看,十分嚇人。”
李玄都想了想秦素描述的畫面,的確是有些滲人,像極了他小時候聽過鬼故事,如果在這個時候也湊到井邊,不是被那道黑影推入井里,就是被井里突然冒出來的鬼怪一把拉入井中。
李玄都問道:“然后呢?”
秦素臉上露出幾分不解和畏懼:“我做這個夢的時候,迷迷糊糊的地走到了井邊,然后那道黑影就憑空消失不見了,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然后我學著那道黑影也低頭向井口望去,井里根本沒有半點水,只有漆黑一片,深處好像還有黑霧不斷上涌,我側耳聽去,隱約可以聽到許多呼喊聲,似乎有人被困在了井底,求我把他們救出來。”
李玄都輕咳了一聲:“你不會把那些人給救出來了吧?”
秦素搖了搖頭:“正當我想救人的時候,突然一道雷電從天而落,照亮了頭頂上的夜幕,剛好穿過井口落在井里,那些黑霧和井底的呼喊聲在一瞬間都徹底消失不見,同時我也被這道雷電驚醒。”
李玄都陷入沉思之中。
上次是云錦山黑云壓城,這次是一口井。云錦山,正一宗,大真人府,井。
李玄都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一處地方,就是當初關押李非煙的鎮魔臺,而鎮魔臺之所以叫做鎮魔臺,正是因為鎮魔井的存在。
難道秦素夢到的就是鎮魔井?可那道站在井邊的黑影是誰?那道雷電又昭示了什么?難道是井底之人給秦素托夢?可鎮魔井中鎮壓的都是邪魔外道,難道是補天宗或忘情宗之人?
李玄都不擅長占驗之道,一時也沒個頭緒,只能說道:“待到我們去大真人府觀禮,正好可以請教大天師,我聽顏玄機說沈大先屆時也會前來觀禮,他是占驗之道第一人,或者我們請教沈大先生也行。”
秦素點了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請:m.3z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