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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韓邀月

  男子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掌,掌心處有一道深刻劍痕,血肉翻開,就像一張咧開的嘴巴,不過這條劍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這已經不僅僅是天人體魄那么簡單,而是類似于佛門“金剛之身”的特殊體魄法門,畢竟“逆天劫”不同于其他普通劍氣,落地生根,使傷口難以愈合,能無視“逆天劫”的體魄,雖然有境界高出太多的緣故,但也恐怕只有金剛宗悟真的金身才能媲美。

  在手掌上的傷口完全愈合之后,男子悠悠然說道:“好厲害的‘逆天劫’劍氣,沒想到早已失傳的絕學如今又有了傳人,真是讓人意外。”

  “請問閣下高姓大名!”李玄都加重語氣又重復問了一遍,目光直刺男子的雙眼。

  直到這時候,被這一劍嚇到的女子才回過神來,她原本將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名腰佩雙刀的女子身上,可萬萬沒有想到,這名不顯山不漏水的男子才是真正的高手,若非自家公子出手,這一劍必然要了她的性命。

  偏偏公子還說他只是一個先天境而已。

  她可是貨真見識的歸真境。

  一劍殺歸真?

  這是怎樣的先天境?

  當她看到李玄都手中兵刃時,更為驚異,竟是一把斷劍,而且觀其材質,非金非鐵,倒像是一把木劍。

  女子咬了咬牙,又要繼續上前出手。

  男子沒有回頭,只揮了揮手,女子這才松了口氣,向后退去。

  這名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子漸漸收斂了笑容:“在下姓韓,雙名邀月。”

  李玄都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原來是忘情宗的副宗主。”

  世人皆知如今的太玄榜第一人“天刀”秦清同時身兼補天宗和忘情宗兩大宗門的宗主之位,之所以如此,則要牽扯到二十余年前的一樁江湖舊聞。

  當時秦清與上任忘情宗宗主韓無垢是至交好友,韓無垢因為修煉忘情宗的《太上忘情經》不慎而遭反噬,在垂危之際,她找到秦清,懇請秦清接任忘情宗宗主,因為當時的牝女宗和道種宗正對忘情宗虎視眈眈,在韓無垢身死之后,若無坐鎮大局之人,忘情宗必然要淪為這兩家的附庸。

  秦清身為遼東五宗的盟主,又是至交好友的請求,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于是韓無垢返回忘情宗之后,直接公開此事,明傳江湖,不給旁人事后再說三道四的機會。三個月后,安排好身后事的韓無垢坐化身死,秦清不顧西北五宗的反對,廣發請帖,召集各路江湖朋友,在忘情宗的忘情宮中舉行升座大典。

  此事引得整個邪道十宗震動,無道宗派遣出當時還是五王中的百蠻王、陷空王、七殺王,又有牝女宗、陰陽宗、皂閣宗、道種宗的二十余位長老,氣勢洶洶而來,向秦清問罪,同時也意在以“規矩”之名阻撓秦清接位。只是出乎無道宗意料之外,正道十二宗中的清微宗、法相宗、太平宗、慈航宗、玄女宗卻是遣人來賀,再加上秦清麾下的遼東五宗,一時間竟是被反壓一頭。

  雙方先是言語激斗,西北五宗咬死秦清勾結正道中人一事,而此次正道來人中有一個不知名姓的年輕道人,引經據典,能言善辯,以天理、大義、人倫、規矩將西北五宗之人駁斥得啞口無言,最終惱羞成怒之下,自然是大打出手。可無奈當時宋政未至,無人是秦清的對手,最后還是讓秦清得以就任忘情宗的宗主之位,托庇于補天宗的忘情宗也由此躲過一劫。

  當年韓無垢離世之后,還留下一個剛剛及冠的兒子,取名韓邀月。其實認真說起來,韓邀月才是使韓無垢身死的根本原因所在,因為韓無垢修煉的是“太上忘情經”,可她卻生了兒子,一個人是不能生出兒子的,所以無論是男女之情,還是母子親情,怕是都忘之不掉,忘情之人不忘情,如何不死?

  韓無垢在臨死之前將自己的一身所學盡數傳于韓邀月,韓邀月得其母真傳之后,被秦清以忘情宗的一宗之力傾力培養,再加上他本身的根骨資質就是上上之選,所以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登上少玄榜名列第二,僅次于當時素有“小天師”之稱的張鸞山,后來在不惑之年成功躋身天人境,被秦清委以忘情宗副宗主之位,如今名列黑白譜第九位,只待他登上太玄榜,秦清便會將忘情宗宗主之位重新交還到他的手中。

  至于李玄都為何會對這些陳年往事知道的如此清楚,自然是因為胡良的緣故,秦清接任忘情宗宗主之位時,胡良就已經拜入補天宗的門下,所以對于此事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

  韓邀月笑道:“不錯,正是鄙人。”

  李玄都問道:“堂堂忘情宗的宗主,何故要與我為難?”

  “談不上為難,只是我的侍女不懂事,沖撞了公子。”韓邀月輕淡一笑,隨即臉色驟然一肅,沉聲道:“藍奴,還不快給這位公子賠情道歉?”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立刻上前一步,先是屈膝一禮,然后低眉順眼道:“剛才是藍奴是沖撞了公子,還望公子見諒。”

  李玄都眼皮一跳。

  因為這位包裹得很嚴實的女子,在屈膝行禮的時候,有了片刻的春光乍泄,在厚重斗篷大氅之下,竟是一身十分清涼的胡姬舞女裝束,露出鎖骨和肚臍,實在是讓李玄都“大開眼界”。

  不過李玄都好歹也是見過一些類似陣仗的成年男子,也不至于因此而羞赧,倒是驚訝更多一些。

  韓邀月望著李玄都,輕聲道:“這樣道歉,不知公子滿意否?”

  李玄都平靜道:“只要韓宗主不與在下為難,怎樣都好。”

  “公子這話言重了。”韓邀月微微一笑:“對了,還未請教公子名姓。”

  李玄都道:“李玄都。”

  “李玄都,原來是李公子”韓邀月輕輕念叨了一聲,笑道:“李公子,你我今日也算不打不相識,日后若是能在江南見面,定當把酒言歡,韓某人就不叨擾了。”

  說罷,他徑直向前走去,被他叫做“藍奴”的女子緊隨其后。

  直到兩人走出很遠之后,劉辰才長松了一口氣,道:“竟然是忘情宗的宗主,他去江南做什么?”

  李玄都將手中的“人間世”收回“十八樓”中,運轉體內氣機強行壓下體內的“逆天劫”反噬,這才開口道:“當年正道十二宗爆發‘四六之爭’,歸根究底,是爭一個入主朝堂的機會,結果卻是蚌鶴相爭而漁翁得利,謝太后暗中策劃遼東五宗入京,最終讓遼東五宗占了這個天大的便宜。”

  劉辰身為聽風樓中人,自然知道“四六之爭”的往事,卻不太清楚其中內幕,好奇問道:“謝太后為什么要如此做?”

  李玄都沒有直接回答,問道:“正一宗等六大宗門,也許還要加上一個太平宗,那就是七大宗門,你說遼東五宗與這七大宗門相較,孰強孰弱?”

  劉辰道:“自然是正道七大宗門更為勢大。”

  “勢大難制。”李玄都平靜道:“而且也不是一路人,用人必然要先用自己人。不過正一宗等七大宗門豈是易與之輩?謝太后也知道自己得罪了正一宗,勢必要被正一宗報復,于是她又拉攏了與正一宗為敵的清微宗。有人說太平宗是贏了面子而輸了里子,可清微宗卻是輸了面子贏了里子,就是因為清微宗不勝而勝。”

  劉辰聽得似懂非懂,不過還是聽懂了最為關鍵的一點:“公子是說這位韓宗主是謝太后派來的?”

  李玄都點了點頭。

  劉辰又問道:“可是我還有一點想不明白,謝太后不信任正一宗,為何就信得過清微宗?難道清微宗就不勢大難制了嗎?”

  李玄都嘆息一聲,搖頭道:“這一點,我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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