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大明的票據體系 朱祁鎮微微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將江南士紳看做一個整體,倒也沒錯。
但是自然界大部分東西都是可以再分下去的,而社會群體上也是如此。江南士紳也可以分開的。
雖然他們絕大多數都參與商業了。但是大部分商稅是加不到他們頭上的,原因很簡單。
朱祁鎮直接是從成品端收稅的。
只有變成成品,也就是絲綢,布匹,才會征稅。
至于其他生產活動是不征稅的。
但是大部分士紳都是有田地的,對于他們來說,江南重賦才是切身之痛,至于商稅卻是他們摸不著的東西。
朱祁鎮想明白這一點,心中微微一動,又舉起酒杯,正要說話。卻見唐世良起身說道:“陛下遺愛江南百姓,老朽代江南百姓儆陛下一杯。”
一時間這些士紳紛紛起身向朱祁鎮敬酒。
朱祁鎮微微一笑也就一飲而盡。
這三杯酒一飲,朱祁鎮也就退席了。
這是朱祁鎮的習慣了。
對于朱祁鎮來說,這種重大的宴會從來不是為了吃飯。而是某些政治目的。朱祁鎮今日就是為商稅背書。
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
剩下的事情,就無足輕重了。
而且朱祁鎮留在這里,這一場宴會,朱祁鎮自己不會舒服,而下面的人也不會舒服。因為皇帝在種場合吃飯,一舉一動都要合乎禮儀。
朱祁鎮對此厭煩之極。
朱祁鎮退席之后,對很多人來說,這一場宴會才剛剛開始,對有些人來說這一場宴會已經結束。
宴會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江南百姓都見識了朱祁鎮的決意,所以一些暗中阻撓商稅征收的人都一一偃旗息鼓了。
王恕的工作阻力大減。
而朱祁鎮也沒有閑著,而是一邊批閱從北京發過來的奏疏,一邊視察江南各種情況。
特別是商稅推行情況。
江蘇巡撫衙后院之中,王恕忙著落實各種工作,朱祁鎮也沒有讓他來在身邊。故而朱祁鎮身邊只有太子,丘浚,還有幾個中書舍人,還有從來不離開朱祁鎮的懷恩。
朱祁鎮手中拿著一塊硬紙。朱祁鎮甩了一下,有一點硬。卻見上面有這表格,空著幾個需要填寫的地方,比如衙門發的,誰家產的,運到什么地方,還有有效日期,從幾年到幾年。還有最下面留著長長的空白,卻是用來蓋章用的。
沒錯,這就是棉引。
一百匹為一引,一引一兩銀 一匹棉布三錢,一百匹三十兩。正好一引一兩。
這些引稅制度,也算是非常長的歷史了,在唐代就已經有了。故而在制度上也算完善。
這些引票,都是北京戶部印刷的。是專門設了一個印刷局。李東陽作為戶部侍郎分管的一部分。
這就要從易知單說起了。
雖然易知單并沒有列入朝廷變法大項之中,但是并不是說易知單這辦法,就被朱祁鎮棄用了,恰恰相反,被朱祁鎮全部接納了。
不管是官府與地方,都在改革之列。
不過,這一項改變,并沒有拿出來單獨說,而是納入一條鞭法與官吏法具體執行之中。
在朝廷內部,易知單與考成法合并在一起了。
考成法前文也說過,其中有一項,就是每一個衙門都一個冊子,上面記載公務,每月勾銷。
朱祁鎮干脆仿造后世的做法,將各種公務文書都印刷成制式的。每一頁都有編碼,都有留檔。
又嚴格政事流程,讓他們絕對不可能推脫政務。
在地方上更是衍生出各種單據。
百姓繳納田賦,朝廷要開單子證明,別的賦稅也紛紛要開單子。
幾乎凡是朝廷從百姓那里拿一文錢,都要開單子。
而所有制式的單子,都是由戶部專門印刷的,紙張就是少府專門制定的厚紙,用來寫毛筆字并不是太好的,不太吸墨。但是最為票據卻是很合適,保存時間長。
朱祁鎮想讓大明官吏在收任何稅的時候,都有章法可循。
當然了,這樣做未必能完全擋住下面的人貪贓枉法的途徑,最多是給他們增加一些負擔而已。
而引票,自然也是從戶部印來的。
不過,因為大量票據需要。
百官之中已經有人提議,要不要放開這種票據的印刷。畢竟最偏遠的地方,領一次票據要好幾個月。
朱祁鎮自然是不肯的。
說實話,他雖然在這種票據防偽上做了不少功夫,但是并不能完全保證就沒有人能仿制了。
要知道,大明寶鈔當初也是有人敢仿制的。
這還是朝廷嚴苛控制源頭的情況之下,一旦放開,鬼知道會出現什么事情。
不過,面對這樣的情況。朱祁鎮決定將另外一個印刷局放在南京。畢竟北京實在太偏北了一些,南京的存在在很多情況下,也是有必要的。
就在朱祁鎮為商稅背書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迎合皇帝,單單蘇州松江兩個地方,一口氣賣出了一百多萬引,也就是一百多萬兩 銀子。
當然了,這一點產量對于江南來說并不算什么?
江南每年兩三億匹的棉布產量,對于一百多萬兩的賦稅。這才多少。
但是即便如此,不過短短數日之間,一百多萬兩就到了朝廷帳上。這也是朱祁鎮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如臨大敵,擔心鬧出其他幺蛾子。
比如明代萬歷時期五人墓什么的?
不過想想,這也是應該的。
首先,歷史上萬歷皇帝征收的礦稅,本身就不正規,沒有可操作性,任命的都是太監,以這些太監的尿性,不狠狠的刮地皮,才是怪了。
這樣一來,官逼民反也是自然了。
其次,就是萬歷時代官場早已崩壞了,到了誰當官沒有貪污,就會被鄙視一樣,大有當初國有企業,誰不沾公家的便宜,誰站出來維護國家財產,數就是大傻冒一樣。
這樣的情況下,好政策都能給唱歪了,更不要說萬歷的礦稅政策,比一團狗屎強不了多少。
而今,朱祁鎮用的稅收政策,其實也沒有什么創新之處,都是古人玩膩的,該怎么做很多人都知道。
無法是將他擴大化了而已。
其次,官吏法的推行,也大大增加了地方政府的辦事效率。特別是蘇州這里,蘇州這里在編制的吏員就要一兩千名,隨著在財政上是一個巨大的負擔的,但是辦起事來還是很有效率的。
很多空檔,都不可讓人鉆了。
更不要說,朱祁鎮親自背書,帶領十萬大軍耀武揚威。
這樣的情況下,江南這些士紳能怎么辦?
如果這些江南士紳真有能力掀起一場叛亂,早就不這樣安安分分了。面對大明戰爭武器,他們也只能軟下來了。
不然,真來個刺王殺駕。
朱祁鎮又翻開其他幾張票據,有糖票,有鐵票,等等。
朱祁鎮手中拿著都是樣品而已,說道:“丘浚,你覺得商稅能在全國鋪開嗎?”
丘浚說道:“陛下,臣以為此乃國之大事,還是緩一緩吧,等江南四個府全部鋪開之后,再推廣開來不遲。”
“想來有今日之事,各方也不敢有異議了。”
朱祁鎮忽然問道:“太子,你對這一件事情怎么看?”
太子微微一愣,沉吟片刻之后,說道:“丘大學士所言極是,乃是老成謀國之言,孩兒以為此乃萬全之策。”
太子一行謹慎,他的一切政治目的都是為了保住太子之位,只要能順利登基就行,其他的最好少說。畢竟是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