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龍城飛將 朱祁鎮不知道眼前的石亨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與假話也不重要。就好像朱祁鎮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說的話,是真話還是假話。
因為這些承諾隨時會因為形勢變化而變化,真假虛實,存乎一念之間,朱祁鎮永遠給自己留下數道后手。
朱祁鎮說道:“這一次燕然大捷,你是首功之臣,今后加祿萬石,例比親王,并且封石彪為燕然伯,石后為冠軍伯,今后石家一門三爵,比起中山王一脈不差多少。”
其實在大明制度之中,公侯伯爵位分別并不大,主要是一個禮節上的,其次就是祿米上的。一般來說,勛貴最少的幾百石,多則數千石,超過萬石的根本沒有。
因為大明親王的祿米才萬石了。
這一次,朱祁鎮對石亨的賞賜,卻是下了血本。
石亨萬石俸祿,就是無王爵之名,有王爵之實。而且石亨死后,他的追贈之中,定然是追贈某王。
就好像是徐達一般,徐達的王爵也是身故之后追贈的。
石彪在燕然大捷之中,獨領一軍沖鋒陷陣,所向無前,這個爵位是應該的。
但是應該有爵位,卻未必有了。畢竟一門數爵,是很受忌諱的。
這一次石彪封爵,也算是朱祁鎮開恩了。
而石后的爵位,卻是更是白撿的。
石后乃是石亨的孫子。
古人娶妻早,石亨而今四十多歲,正是當打之年,卻已經有孫子了,而他這個孫子卻是長子所留,而今不過孩提之年。留在家中根本沒有上戰場。
但是有朱祁鎮如此之封,小小年紀就會是冠軍伯了。
而且看朱祁鎮為石家為取的伯爵名字,一個燕然,一個冠軍。都是美字佳名。可見朱祁鎮對石家的寵信之極。
大有漢武帝對衛青霍去病一般,子嗣沒有寸功,紛紛列侯。
石亨大喜說道:“臣謝主隆恩。”說著就要下跪。
朱祁鎮攙扶住石亨,說道:“你我君臣何須如此。只是有一件事情,楊洪推薦你,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石亨順勢起身,說道:“陛下請講。”
朱祁鎮說道:“龍城孤懸漠北,非名臣重將不可鎮守,卿乃朕之飛將軍也,可否為朕分憂。”
石亨心中暗暗咬牙,暗道:“楊洪。”切骨之意,深入骨髓之中。但也無可奈何了。
石亨不是沒有野心的人。
而朱祁鎮用張輔,孟瑛兩人的先例,已經給他們指 明了武臣權力巔峰,那就是入內閣,成為武英殿大學士,大明名義上的次輔。
如此一來,不僅僅天下軍事大事,都不繞得過他,乃至各地事務,也能干預,權力之大,僅僅次于首輔,與皇帝。
這個位置,石亨豈能沒有想過。
甚至石亨冒險打一場燕然之戰,未必不是想借助戰功一窺此位。
只是楊洪讒言,卻讓石亨一切希望都破滅了。
皇帝就這樣說了,石亨還能有什么辦法?他總不能說臣不愿意吧。
他只能說道:“臣遵命。”不過,他心中并不是太甘心的,說道:“陛下,臣鎮守龍城,有幾個件事情,要事先說明。”
朱祁鎮說道:“請講。”
對朱祁鎮來說,暫時將石亨扔到漠北,冷凍處理。如果石亨能在龍城冰冷的環境之下,冷靜反省清楚,將來未必沒有用他的時候。如果實在拎不清楚,等風頭過了之后,再處置石亨,朱祁鎮也有的是辦法。
所以,毫不在意石亨的條件。
石亨說道:“臣剛剛從龍城回來,雖然龍城水草豐盛,但是冬長夏短,縱然有青貯之法,也供應不得大軍,故而駐守龍城大軍,貴精不貴多,臣請兩萬騎駐守龍城,而且朝廷要供應龍城儲存三年之糧。”
“最好以臣舊部為佳,如此才能如臂使指。”
朱祁鎮心中輕輕一嘆,暗道:“石亨真是一個榆木疙瘩。”
有些話,他即便不說,朱祁鎮也不可能不給石亨派一個舊部。但是石亨卻強調這一點是什么意思?
真以為你石亨舊部,不是我大明的軍隊,而是你石家軍不成?
朱祁鎮對此并沒有一點生氣,他知道感嘆,如果石亨這樣下去。不是他想留就能留下來。但是他依舊在石亨棺材上埋上一柸土,說道:“準。兩萬騎估計不夠,現在留在龍城的朱儀部,也歸你指揮。”
石亨說道:“謝陛下。”
“再有,就時候漠北聚集北京千里迢迢,消息來往不便,而且騎兵作戰瞬息千里,很多時候都要當機立斷,請陛下與臣專權,與瓦刺交戰,可以先斬后奏。并有征召當地部落從征的權力。”
朱祁鎮更加感到石亨飄了,飄的很嚴重。
石亨說的有道理嗎?
當然有道理。
如果不是鎮守龍城有這么多的問題,朱祁鎮為什么要石亨去。有些權力,朱祁鎮也是會給石亨的。
但是朱祁鎮主動給,與石亨自己要,卻是完全不同的狀態。
而且聽石亨的要求,要專權,要 舊部,要三年之糧。要漠北各部聽從石亨的命令。
石亨哪里是去鎮守龍城,分明是去當漠北王的。
但是朱祁鎮心中轉了一個圈,依舊說道:“準。”
朱祁鎮為什么這樣做,就是他要面對一個事實,那就是以大明而今的國力,在漠北駐兵本來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翻開歷史看看,有幾個朝代早漠北駐兵,就可見其中的困難。
這還是朱祁鎮打通了東北水路,可以通過水路,從遼東進入松花江,然后從松花江逆流而上,距離克魯倫江就不遠了。
當然了。
克魯倫江雖然是黑龍江的支流,并不匯入松花江之中,水路或者繞道黑龍江,或者中間走一段陸路,然后再轉水路。
總之,這一條后勤線,尚需要加強。
而且一條后勤線,在朱祁鎮看來,還不夠保險,畢竟讓北京與龍城之間,有一條直通的馳道,才能讓朱祁鎮放心。
在此之前,朝廷對龍城決計是鞭長莫及的。
不管派誰去鎮守,就很容易形成藩鎮的局面。
只是后世談藩鎮而色變,其實細細推敲,藩鎮利害,全在朝廷,朝廷強勢,藩鎮不過是朝廷手中的惡犬。朝廷弱勢,這惡犬決計要反噬主人的。
既然如此,讓石亨坐鎮龍城,也不是一件壞事。獨鎮一方天高皇帝遠,甚至很多法度,距離朝廷遠了,也就不會管的太細。
可以說整個漠北就是石亨的自留地。
這也算是朝廷待功臣之道,不可謂不厚,將來清算的事情,自然是石亨辜負朝廷之恩,而不是朝廷辜負石亨之功了。
朱祁鎮心中暗道:“路,是你自己選的。將來有什么結果,就不要怪朕了。”
朱祁鎮說道:“還有其他要求了嗎?”
石亨說道:“沒有了。”
朱祁鎮說道:“回去之后,朕就令兵部下令,建立龍城左右前后中五衛,建立龍城都司,你就以忠國公,世襲龍城指揮使,回龍城坐鎮,將來漠北之事,卿一力擔之即可,朕決計不遙制。”
石亨說道:“陛下信任之重,臣感覺莫名。”
朱祁鎮說道:“不過,今年就不要在漠北吹風了,如此大功,豈能不慶祝一番,回京之后,朕與卿共享天下風月之色,以慰卿遠戍之心。”
如此大勝,大寧這邊的慶祝,才剛剛開始,之后還有大宴,告廟,耀兵,獻俘,等等重要的意思。
其中花銷自然不少,但是這是國家大禮,并非朱祁鎮想省就能省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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