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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有驚無險

第七十七章有驚無險  怎么辦?

  趙新看著滿目渾濁的黃河水,蕩天擊地,將目光之中所有的景物都排斥出去了。

  無數想法在趙新心中匯聚。最后趙新咬著牙,說道:“傳令下去,所有人都堅持河堤,何處決堤,我要何處人頭,我就在這里。”

  “不管北岸與南岸何處決堤,我就跳入這黃河之中,與爾等同死。”

  “你們都想想,大堤后面是哪里?是你們的父老鄉親。”

  趙新解開蓑衣,一身大紅官袍在風雨之中,尤其明顯,就好像是剛剛在波濤之中閃過一絲生命的紅色。

  趙新也知道,這樣做。未必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這個時候,做什么選擇,是最好的選擇?

  泄洪,抱歉,在這個時代的通訊環境,不過是怎么做,都是一場赤裸裸的屠殺。無非是人多與人少。

  黃河以北,山東百姓是人,黃河以南到淮河之間的百姓就不是人了嗎?

  趙新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樣的決斷。

  而且河堤岌岌可危與決堤之間也是不好判斷的,有時候看河堤岌岌可危,但是或許就撐過去了。

  有時候看河堤安安穩穩的,很可能就滲透管涌,以至于不可收拾。

  趙新不知道那一個做最好,但是他卻知道,他此刻下令扒開一段堤壩,他下半輩子都會問自己,當初如何不決堤行不行?

  而這個問題永遠不會有答案的。

  而今堅守,最壞結果,不過一死而已。

  比起,這種殘酷的決斷,死本身并不是一件很壞的結果,葬身黃河之中,今后的種種慘劇,就不用管了。

  趙新固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負責任,但是心中卻有一絲快意。

  趙新如此,讓下面所有壯丁都是咬著牙拼命干了下去。

  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之中,幾乎所有男人,不分老少哪怕十幾歲的孩子都光著膀子,這或老邁,或稚嫩,扛著袋袋土,還有大大小小的木框,上面裝滿石頭。已經數十米寬,厚厚草席,一層層的鋪在堤壩內側。

  堤壩內側上面加了一層厚厚的草席,就是為了阻擋水的沖擊力,不至于讓水直接沖在堤壩之上,將堤壩沖垮。

  而一框框石頭,一袋袋泥土,就將這堤壩一點一點的加高。

  這一是一場賽跑。

  與洪水比起來,誰漲的更快一點。

  忽然,河水變得平靜下來了。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洪峰來之前的平靜而已。

  幾乎一瞬間,

  狂風大作,剛剛淅淅瀝瀝的大雨,一瞬間變成了瓢潑之態,天色更加昏暗了,能見度一下子變低。

  就好像是黃昏或者是黎明的時候。

  半是黑夜,半是白天。陰陽混沌未判。而波濤之聲,頓時大了,簡直如同滾滾的雷聲一般,又好像是什么東西的號角。

  “過蛟了。”不知道誰說了一聲,很多都被嚇得瑟瑟發抖。

  古老相傳,蛟龍深藏在深潭之中,只要在風雨大作的時候,興風作浪,順流而下,直奔大海,才能成為龍。

  這種從來沒有聽過的波濤之聲,讓很多人都以為真的是過蛟。

  趙新順手將自己的佩劍拿了出來,說道:“吾奉天子之命守此河,無知畜生,敢犯天子之境,吾必斬之,天子劍在此,何不速去?”

  趙新豈能不知道,這里面沒有什么蛟龍,子不曰怪力神。但是趙新自己明白是沒有用的,百姓不明白。

  給他們解釋,也是解釋不通。

  只能順著他們的想法來說,而且在儒家學說之中,其實并不是太反感這些神神鬼鬼,所謂圣人設神道以教民。

  所以一些因果報復之類的故事能幫助官員治理百姓,他們也是用的。

  古今民間故事,似乎皇帝與大臣都有神奇的力量,其實并不是他們真有神奇的力量,而是這些神神鬼鬼的一部分,都被儒家改造過了。

  趙新也是如此。

  他要給百姓壯膽,卻沒有什么時間給百姓解釋這不是蛟龍的吼叫。

  趙新哪里有什么天子劍,巡撫出巡也不過是王命旗牌。而且不是每一個大臣都有的。而且趙新即便是有王命旗牌,也不敢帶在這里來,一旦出了差錯,丟到黃河里了,趙新也是吃不消的。

  有趙新壯膽,百姓都裝著膽子繼續加固。

  在風雨之中,黃河水幾乎滿溢一般,一層層的沖擊著堤壩,一波波的向上涌動,不住的刷新自己的記錄。

  趙新堅持不穿斗笠蓑衣,就是讓人知道,他大明河南巡撫,還堤壩之上。

  只是他畢竟老了,是六十歲一老翁了。

  他已經在堤壩之上堅持了好些天了,早已疲憊不堪,不過咬著牙硬撐而已。下屬見狀,只能為趙新搬了一把太師椅。

  趙新就坐在太師椅之上。

  他渾身濕透,黃河水也一層層的翻涌到了趙新的腳下。

  “大人,這大堤守不住了。”一個官員幾乎是撲到了趙新的腳下。渾身濕透,就好像是一個落湯雞。他扯著喉嚨喊道:“大人,速走。”

  趙新豈能不明白這一點。

  趙新他所在的地方,并非堤壩最里面,想想就知道,他一個六十歲的老翁,即便是去最前面,又能做些什么啊?

  他所在的位置,就是這一帶河堤最高處。

  在這里,他可以將十幾里內的動靜,一覽無余,也可以大部分百姓抬頭,就能看見他。

  這也也被水撲上來,也就是說明了,只需這河水再加高一兩寸,恐怕就要滿堤了。

  而滿堤其實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河堤南邊,其實已經有相當地方內澇了。

  黃河所謂之地上懸河,絕非虛言。河堤所在之處,不僅僅是這附近最高處,甚至也是開封府北邊最高處。

  甚至要比開封城墻還要高出不少。

  所以就堤壩南邊,已經有一大片積水,最深處已經過一米了。

  誰都知道,這里的積水對堤壩是一個巨大的威脅,而如果漫堤了,也就是大堤內外都被水泡了。

  如此一來,這大堤很容易被被泡軟了。

  更不要說,加固的大堤其實并不是太堅固,被水一沖,最容易垮掉的。而且一垮就不是一處。趙新淡淡的說道:“你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回去。否則不要怪我不見情面了。”

  “大人,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趙新一揮手,身后立即有一個隨從出來,一劍刺在這個人心口,隨即一腳踹出去,將這個人踹進了黃河之中。

  黃河水依舊洶涌,似乎沒有在意,他已經吞噬了一條人命。

  趙新以如此果決的態度,堅守在河堤之上。

  他不能動,任何人不能動,在這里只有三條路,一條,就是掉入黃河之中淹死,其實已經有不少百姓掉落進去了。

  一旦掉進去,或者被水浪卷進去,根本是十死無生。

  第二條,就是等河堤決堤,倒是全部崩潰,一起去死。

  第三條,也就是唯一能活下去的道理,就是守住堤壩,將黃河這一道蛟龍死死的束縛在兩道河堤之間。

  但是這一條路的希望有多渺茫,誰也不知道。

  趙新在河堤上堅守了三天三夜,終于熬過了最危險的時候,雖然其中有多次這樣那樣的問題,趙新擅自斬殺了三名官員。

  即便是巡撫也沒有將地方官員斬殺的權力,只有上奏彈劾的權力。

  趙新終于抓住了這一線生機。這一次汛期平安的渡過去了。

  但是守住黃河,幾乎是用盡了黃河兩岸的民力,但是其他地方就沒有這么強度的支持,也沒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了。

  所以,正統十年的夏天,并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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