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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黃河之水天上來

第九十九章黃河之水天上來  在太子啟程回京的時候。

  朱祁鎮再次更改的行程。

  不是因為別的,已經入夏了。北方的雨季已經開始了。

  又是一年一度黃河肆虐的季節。

  朱祁鎮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過洪水了。

  畢竟在正統初年對河北水利進行大規模整改,第一個要治理的就是北京邊上的兩條河,一條是盧溝河,一條是潮白河。

  從那個時候以后,即便北京附近有大規模降雨,朱祁鎮也沒有見識過洪災的情況,最多是北京城內有些內澇而已。

  而此刻,朱祁鎮再次見識到了什么是洪災。

  朱祁鎮駐扎在邙山之東,這里地勢比較高,即便是黃河決堤,也不可能漫到這里。而在這里登高遠望,卻能看見滾滾黃河。他正對的黃河轉彎之處。

  正統十三年黃河在八柳村決口,讓朱祁鎮不得不在面臨北方威脅的同時,重修黃河新河。

  而今這里黃河舊河已經被封死了。從這里到淮河的黃河舊河道,一半已經被開辟成為農田,一般成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湖泊與池塘,還有一些實在太高的地上懸河,就變成了一個個大土堆,成為平時百姓取土的地方。

  畢竟河南南部一馬平川,找一個小山頭都不好找。大家蓋了夯土房子,都不好找地方取土。

  想來這些地上懸河,會慢慢的消失在人民的挖掘之下。

  不過,這也造成了這轉彎的河流特別兇險。

  無他,黃河從山地沖出之后,本來該一路向東,但是硬生生被河堤約束成向東北方向。這樣一來,洪水的沖擊力,就先沖擊在堤壩之上,這一段數里長的堤壩是重中之重。一旦這一段堤壩決口,開封府就直接受到威脅。

  而下游反而更好一些。

  畢竟下游的河道都是由于謙督建的新河,當然了這么多年,這些堤壩也都不新了。只是秉承束水攻沙的想法,黃河下游河道并不是太寬,就是為了起到束水攻沙的效果。從這里到山東的出海口,近乎一條直線,除卻中間與運河相交之外,河水浩浩蕩蕩從這里入海。

  對洪水的防護,與宣泄,反而有很好的作用。

  所以,朱祁鎮就來看這風險最大的一段河道。

  而今是夏汛。

  今年雨水也算不得大,也算不得洪災。但是即便如此,朱祁鎮在邙山之上,用望遠鏡遠眺。依然有幾分目眩神迷之感。

  只見黃河之滔滔,好像是一條巨龍,被兩側堤壩僅僅的鎖在咫尺之間,黃河水漫過月堤。滔滔不絕。

  雨依然下的很大,遮擋了朱祁鎮的視線。

  “陛下,請陛下放心,臣用性命擔保今日黃河無憂。”說話的正是河南巡撫李東陽。

  而今李東陽年過四十,不是當年的小年輕了,幾起幾落,從縣令知府而中樞的郎中,隨即轉任布政使,巡撫。

  而今李東陽這個巡撫的任期也快到了。

  這就是朝中有人,與沒有人的區別。

  韓文在朝中人脈比較薄弱,否則他也不會搞定不了寧夏的事情,要在皇帝面前撕破臉。他那一下不要緊,算是狠狠的打了丘浚的臉,縱然丘浚宰相肚子能乘船,丘浚的徒子徒孫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所以韓文今后想進入內閣,這一道坎,恐怕不大好過了。

  而李東陽卻是從小被人培養,被以丘浚等改革派為首,視為后輩人員。做縣令的時候,是改革試點,在朝廷的時候,又轉任刑部推廣巡檢制度,近乎是大明本土般的警察制度,給地方政府更多權力。

  隨即又下放地方官。

  一步步,明眼人都能看出了,這都是按照劉定之,等首輔路線走的。

  也就是朱祁鎮推翻由翰林而內閣大學士這一條詞官路徑之后,大學士標準路徑。

  當然了,雖然按這標準來的,但是實際上,并非那一個大學士都是按這標準走的。因為為官過程之中,過于重視中樞,與過于重視地方,反而形成了兩個不同的派別。

  比如韓雍,項忠,等等都是這一派的。

  丘浚等人,雖然也有下放,但是與皇帝關系更好,與中樞更加密切,自然是這一派的。

  這也是朱祁鎮這些減緩改革之后,慢慢演變出來的新情況。

  在朱祁鎮大舉改革的時候,這兩派還是能夠合作的,一派朱祁鎮的嫡系,一排是大明朝廷之中的中間力量。也只有這種從地方上一步步爬上來的人,才并不迂腐,只看實際,不在乎一些理念上的東西。

  他們有共同的敵人,也就是反對改革,想維持祖制與現狀的人。

  而朱祁鎮改革中止之后,這些反對改革的人迅速融入這兩派之中。

  畢竟明眼人都看出來,朱祁鎮在一日,大明的大政方針,是不會有一點點動搖的地方。他們之前之所以反對,就是擔心自己的利益受損。而今即便不改革了,也就找最順應自己的道路來走。

  當然了,有一天風向變了,這些人也會第一時間沖出來,反攻倒算。

  朱祁鎮對此也明白。

  百官和睦,其樂融融,根本就不存在。

  也不在乎下面人怎樣斗,反正都在朱祁鎮控制之中。寧夏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

  他對不管是韓文還是李東陽都是比較信任的。

  朱祁鎮對李東陽說道:“朕要的不是黃河一日無憂,而是黃河一直無憂,你能確定嗎?”

  李東陽自然不敢確定,說道:“陛下,黃河之患,并非一日,以從于公以來,歷代河南巡撫與山東巡撫,都以治河為第一大事,臣上任第一件事情,就是巡視黃河,提編兩岸之青壯,分派責任,令黃河兩岸,皆有說守,責任確定到每一個人,并囤積物資,遍訪河工與都水司商議。盡可以盡善盡美。然黃河之患在下,因在上游,上游不治本,下游只能維持而已,臣自然是不能讓黃河永世無憂,但是有臣在河南一日,黃河就無憂一日,今后陛下善擇,治水之臣,時時警惕,或可使黃河之患,不能患及黃河百姓。”

  朱祁鎮雖然也知道,李東陽所言未嘗沒有給自己辯解的地方,但也知道,這是現實。

  黃河治理,需要通體考慮黃河上下游的問題,黃河上游的種種問題。黃土高原的各種問題不解決。下游想要一勞永逸是萬萬不可能的,水利從來是動態的,不是靜態的。

  朱祁鎮心中暗道:“還是種樹。”

  整個北方環境惡劣,并非源于明代,西北的殘破在于唐末戰亂,與宋夏的百年征戰,可以說西北樹木為之一空,北方的殘破也是百姓日日用柴的結果,太行山脈全部變得光禿禿的,而太行山脈僅僅是整個北方的縮影。

  朱祁鎮五十年間,雖然沒有閑著,但是他處置的事情,僅僅是大明整個問題冰山一角。

  當然了。

  并非朱祁鎮處置的這些事情,并沒有什么用處。而只要朱祁鎮理清大明內部問題,才有資歷與能力面對整個環境問題,與大明的百年,千年之大計。

  在此之前,內憂外患,誰有資格多想這個?

  朱祁鎮說道:“懷恩。”

  懷恩立即說道:“奴婢在。”

  朱祁鎮說道:“明詔天下,朕要一個種樹待詔。”

  如果沒有西北一行,朱祁鎮決計不會知道,在干旱地區種樹是如此困難。他之前只要下令地方政府種樹就好了。這個政策在北京附近還是有用的,燕山等山脈,這些年來,都變得郁郁蔥蔥了。

  這一方面是朝廷推廣能力,越是北京附近,朱祁鎮管得就越嚴。下面的行政能力就越高效。

  另外一點就是北京附近從本質來說,并不是太缺少的。

  與西北截然不同。

  雖然有很多困難,朱祁鎮還是決定制定一部種樹法,想辦法讓西北地區,再次回到漢唐時代的郁郁蔥蔥。只有這樣,西北地區才有足夠的力量支持西域,甚至等某一天,單單陜西一地的力量,就能夠支持西域西征的時候。

  那或許大明深入中亞的時候。

  河南這邊大雨下了數日,然后就放晴了。

  朱祁鎮沒有在河南久留。

  畢竟河南地區雖然比不上江南富庶,但是只要黃河不決堤,淮河不亂來,天下不大亂,一般來說,也是比較富庶的地方,要比陜西強太多了。

  朱祁鎮從鄭州南下,南陽在南陽去李賢墳前祭拜一二,并令有司看護李賢的墳墓。

  李賢是河南鄧縣人,而今已經入土了。

  這也是朱祁鎮的唏噓的地方,不管他承認或者不承認,這個世界上,他熟悉的東西,大多都慢慢不在了。世界在一點點的不屬于他,這與他是不是皇帝并沒有什么關系。

  朱祁鎮隨即在南陽棄路上船,從這里直接進入漢水,從漢水而長江,順流而下,直接到江南一帶。在這個時代,這一條水路,是比鐵路還要舒服多的路線,在快捷性上,也不相上下,這就是而今大明并沒有在南方修建一條鐵路的原因。

  而今鐵路未必能比得上南方的水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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