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馬文升在天津 大明最基層的行政權力,一直在胥吏手中掌控。
甚至這些胥吏父子相承,從宋代到而今,數十代經營,早就成為他們的自留地了。就形成了一個互相制衡的局面。
雖然很多官員對胥吏的種種惡行,深惡痛絕,但是他也僅僅能針對某一個人,或者某一件事情發作,決計不能沖著這個胥吏集體來。
否則這些胥吏們就能讓高高在上的縣太爺嘗嘗無人可用的局面。更有甚者,這些胥吏敢在公文,或者銀錢來往之間,挖出坑來,讓上官在不知的情況之下,已經觸犯國法,或者得罪了大人物還不知道。
如此一來。
所以,雖然朝廷已經給了胥吏這樣那樣的出路,但是這種權力之間的交接,又怎么能安安穩穩的。
所以,每一個試點推進之中的地方官,他們要的都是上來能打,能撕,有經驗的吏員。而不是那些剛剛培養出來的新手。甚至還要人帶的。
幫不上忙,甚至還幫倒忙。
其實朱祁鎮也知道這一點,畢竟已經有好多吏員下獄了。
權力厭惡真空。
不管是在朝廷之上,還是下面縣衙之中,都是一樣的,某些或許是冤枉的,但是鐵證如山,根本不能駁倒。或許有些人雖然是被誤導什么的,的確是犯了國法。
所以各地對北京這種歷練出來的吏員更是需求量大增。
以至于北京乃是六部一些經年老吏,或者愿意服從朝廷命令的胥吏,搖身一變成為國家的吏員,但是卻要調到外地任職。
所以從北京抽調吏員,朱祁鎮是理解的,但是為什么從天津抽調吏員,卻有一點不明白。
劉定之說道:“陛下,天津新建,根底淺薄,沒有什么老吏,再加上河北巡撫馬文升,乃是正統十六年進士出身,歷任地方,年富力強,經驗豐富,所以天津府的胥吏改革,是幾個府縣之中,做的最好的。”
“故而有富裕的吏員,可以抽調。”
朱祁鎮說道:“哦。朕真想去看看。”
這也是朱祁鎮心中一直一來的想法。
這么多年來,朱祁鎮出京的次數,簡直是屈指可數,每一次出去都是身負政治使命。一來靜極思動,二來,卻是想看看在他主政之下,大明天下到底漁鷗什么樣的變化。
特別是后者,是他一直所想的。
“陛下,身負天下之重,此事萬萬不可,如果陛下想見馬文升,可以召見馬文升,何必紆尊降貴。”
朱祁鎮也知道,就內閣是萬萬不愿意讓他做這樣的事情,而且此事也不是做這事情的時候,朝廷之中,看似憑借,但是實際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朱祁鎮居中掌控,才讓整個大政,不出朱祁鎮的預計之外。
在這個時候離開北京,對北京的掌控也會出問題。
朱祁鎮輕輕一笑,說道:“不過一句戲言而已。”
雖然朱祁鎮這樣說,但是這個想法,已經深埋在朱祁鎮的心中。
抽調吏員的命令,從北京發出,還沒有到達天津的時候。馬文升還在做自己的事情。
而今就有一場好戲在天津府上演。
先有天津衛,再有天津城,或者說先有糧倉再有天津城。
這一座天津城,本身就是在天津衛城,與各地倉庫的修建之后,再開始修建的。而且當朱祁鎮當初確定了,天津倉作為國家糧倉。
與北京倉儲體系,一起承擔,大明國家儲備,天津倉庫之中的存糧,就有近千萬石之多,而作為天津巡撫馬文升,對這些倉庫也是富有責任的。
當然了,這個責任是雙重的。
畢竟天津倉直接負責人乃是當地的戶部郎中。他是戶部侍郎楊鼎的下屬,就是京倉體系之中的一員。
只是天津倉畢竟在天津,就與天津地方有想多的交叉與合作。
而這一件事情,就是一倉糧倉失竊案。
由天津府的吏員韓鐵城府運送給天津倉的一批糧食,不翼而飛了。
這一批糧食并不多,不過幾百石而已。但是這一件事情,關系到兩個部門,不得不層層上報,最后讓河北巡撫馬文升,親自過問。
卻見在天津知府衙門之中,可憐的天津知府只能讓出主位,與戶部北河郎中,一左一右坐在兩側。他的主位被馬文升占據了。
這位北河郎中,就是負責漕運的。
馬文升此刻正在細細詢問情況。
下面跪著幾個吏員。
其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吏,低頭垂目,看似很是老實,將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出。無他,就是漕運有一批糧食運到天津了。臨時讓天津出人手,幫忙運輸到倉庫之中,說起來,也就是從碼頭到倉庫數里路而已。
但是今日倉庫裝倉的人比較多,于是乎他們一行人就堵在路上了。在一個民間院落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糧食入庫的時候,倉庫的人一驗,發現根本不是糧食,糧食僅僅有一層,下面都是一些土石這類的重物。
馬文升問道:“韓鐵城,你接受的時候,可曾檢驗 過?”
韓鐵城臉色蒼白,說道:“驗過。”
韓鐵城自然知道,他這樣說面對的是什么?
但是他從學院畢業之后,先在大興縣做小吏,而后轉到了兵部,又被抽調到了天津,而今已經有九品官身。
將來升遷有望。
太高的職位不敢想,一輩子熬出一個知府,或許是可能的。
所以韓鐵城做事再勤勉不過了。從不敢有一絲的大意。這種交接上的事情,更是不敢出一絲漏洞,他可是上面下面都查過了。
的確是糧食。
但是僅僅是一夜功夫,就不翼而飛了。
韓鐵城捫心自問,也就是在客店休息的時候,韓鐵城自覺在天津城之中,又是清明世界,能出什么亂子,也就交代了下面幾句,自己早早休息了。
當夜也沒有在客店休息,而是回家了。
畢竟這天津倉,也在天津城內。與韓鐵城的家,不過幾步路而已。
聽了韓鐵城的話,戶部郎中王大人微微松了一口氣,只要確定不是漕運體系的問題,其他的就無所謂了。
馬文升說道:“如此說來,是你堅守自盜。”
韓鐵城扣頭說道:“下官辦事不利,乃有此等疏漏。朝廷如何處置,下官都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下官萬萬不敢監守自盜。”
馬文升表情不緊不淡,似乎沒聽見一般,說道:“已經確定了,這一批糧食,就是在你們手中丟的。”
“來人,去他們家中搜查。”
“是。”立即有一個人出去了。
馬文升就在主位之上,細細的看著案上一本書。其實這并不是一本書,而是這些的檔案。馬文升一一看過去,細細揣摩,偶爾目光向下瞥了一眼。
正在心中思量之間。
一個跑過來,在馬文升耳邊細細說了一番話。
馬文升厲聲說道:“胡聰,你還不招來。”
韓鐵城眼睛立即看向他旁邊的那為小老頭,也就是剛剛發言的老吏。
胡聰身子一顫,似乎極度害怕,又似乎是滿心委屈,撲倒在地,說道:“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冤枉。”
從這兩人的自稱上,就能看出兩人的出身不同。
韓鐵城是從學院出來的,雖然是吏員,但是對馬文升自稱卻是下官。但是胡聰卻是自稱小人。
而小人一般都是賤籍自稱的。
所以這胡聰乃是天津本地胥吏留在府衙之中的人。這樣的人相當不少,畢竟一個府衙運轉,不可能全部靠外地人。